说到底,她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一件私人物品罢了。
她俯下身,拨开他额前微微凌乱的黑发。
男人在睡梦中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眉头微微一皱。
下一瞬,手臂倏然抬起,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含糊地嘟囔了一句。
“别闹……让我再睡会儿。”
稚鱼顺从地依偎进他怀里。
安静地闭上双眼,假装已经入睡。
然而,就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沈晏礼的眼睫忽然动了一下。
接着,一只眼眸缓缓睁开一线,盯着伏在他胸前的轮廓。
有了沈晏礼撑腰,她总算能喘上一口气。
开始真正谋划接下来的每一步棋局。
要想在这座危机四伏的府邸里安稳活下去。
甚至奢望有一天这个少爷心血来潮,主动把身契还给她。
那么,她就必须让他离不开她。
……
稚鱼招来白荷,命她翻出几匹新送来的云锦布料。
她打算亲手设计,给自己和沈晏礼各做一身合体的秋装。
府里虽有专门的针线房,但她不能只做个躲在背后听命的侍妾。
“这匹月白色的不错。”
稚鱼伸手捻起一匹云锦,将其举到窗前细细端详。
布料在光下显出淡淡的珠光,触手清凉滑腻。
她低声说道。
“领口和袖口用银线绣些缠枝纹样吧,不必太张扬,低调些好,但要透出一股藏不住的贵气。”
白荷在一旁看得眼睛发亮。
“姑娘真有眼光!这颜色衬您肤色白净,显得清雅脱俗。若是长公子穿上这一身,更是风度翩翩,俊逸非凡,走在外头怕是要惹得人人回头呢!”
稚鱼刚要露出一丝笑意,院外突然传来说笑声。
“……稚鱼姐姐人最好了,你有事,让她帮你去跟长兄说,准成。”
她抬眼,只见沈璐芸挽着一个姑娘一道走进来。
两人下半张脸像得厉害。
轮廓分明,唇形微翘,连下颌线都几乎一模一样。
可沈璐芸年幼,不过十一二岁。
眼底清澈无尘,透着一股未经世事的纯真。
而那红裙少女,却透着股天生的傲慢。
她看人时,总喜欢微微低头,目光往下压。
像在掂量一件货物。
稚鱼心头一紧,脊背悄然绷直。
是二小姐,沈玉灵。
沈玉灵是侧妃的亲女儿,府里头第一个姑娘。
自小被老夫人捧在手心。
她性子骄纵,可又与姜露兰不一样。
沈玉灵的骄横藏在骨子里。
表面总挂着笑,话里却带刺。
前世,稚鱼就吃过她的亏。
那时她误信了沈玉灵的假意亲近,替她背了偷换赏赐的黑锅。
被主母下令杖责三十,险些丢掉性命。
等她醒悟过来,沈玉灵早已在父亲面前落泪诉冤。
反咬一口,把她说成挑拨姐妹关系的贱婢。
“见过二小姐。”
白荷刚开口,稚鱼就忙不迭起身行礼。
“不用多礼。”
沈玉灵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目光钉在稚鱼身上那件水红软缎小袄上。
她多停了两秒,眼神沉了沉。
稚鱼正好抬眼,瞧见了她眼里的酸意。
沈晏礼是个败家子,可偏偏最受宠。
他院子里的东西,从来都是府中最好的。
稚鱼吃穿用度,连两个庶出的小姐都比不上。
偏生这身衣裳,竟比三小姐那件孔雀蓝缎裙还要精致几分。
“最近三妹妹老往你这儿跑,我还当这儿藏着什么宝贝。”
沈玉灵忽地一笑,语气亲昵。
“今儿一看,还真有点意思。”
她说完,一屁股坐在石凳上。
眼睛在桌上那堆料子上扫来扫去。
指尖轻轻一勾,挑起一角,唇角微扬。
“大哥真是偏心你啊。这些可都是今年姜南刚进贡的云锦,总共才十匹,连侧妃那儿也就得了两匹素色的。”
稚鱼听着,心里直翻白眼。
面上却笑得跟朵花似的。
“都是长公子厚待,奴婢哪敢当。正想着给长公子做件新衣,才敢动这些料子。”
她一边说,一边整理了下桌上的布料。
沈玉灵端起白荷递来的茶,慢悠悠刮了刮浮沫。
茶香氤氲中,她抬眸看了稚鱼一眼,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三妹妹平日里闷得像块石头,跟我都不爱说话,怎么倒跟你投缘了?”
“三小姐心细,人也实在,跟我聊得来。”
稚鱼话音一落,沈璐芸脸一红,嘴角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
“妹妹啊,”
沈玉灵缓缓放下茶杯,握住了沈璐芸的手。
“姐姐劝你一句,交朋友也得掂量掂量身份。稚鱼是得了大哥喜欢,可她底子摆在这儿。一个丫鬟出身,再得宠也越不过规矩去。你可是堂堂正正的沈府千金,举止言行都该谨慎。总往她屋里钻,传出去,外人怎么议论你?”
沈璐芸脸唰地白了。
她没想到,二姐竟会当着稚鱼的面,说出如此刻薄的话。
“哎呀,你别多心,我这人嘴上没把门的,想到什么说什么。”
沈玉灵见气氛微妙,立刻补了一句。
她轻轻拍了拍沈璐芸的手背,笑得一脸亲昵。
“二姐想多了。”
沈璐芸猛地抽回手,声音很快稳了下来。
“稚鱼姐姐懂礼、有分寸,待人接物从不逾矩。我跟她相处,从没觉得低了身份,反倒学了不少规矩与为人处世的道理。”
“交朋友,看的是人品,不是出身。女儿家的真情,跟谁是嫡是庶有什么关系?难道因她家里地位低,她的心就比别人少一分真诚?比别人少一分体贴?”
稚鱼心头一暖,眼眶微微发热。
她原以为自己在这府中不过是寄人篱下的存在。
可今日三小姐这番话,却让她觉得,自己并非全无价值。
沈玉灵脸上的笑一下冻住了。
她冷冷盯着沈璐芸,眼神里满是震惊与羞恼。
自己堂堂二小姐,竟被一个向来软弱的妹妹驳了面子!
这口气如何咽得下?
可沈璐芸却装作没瞧见。
她抬手轻轻推了她一把,语气天真。
“二姐,你不是说有话要跟稚鱼姑娘说吗?别光顾着教训我,正事要紧。”
沈玉灵脸色一软,忽然笑出声来。
她捏了捏沈璐芸的脸颊,带着几分嗔怪。
“你这小鬼头,越发伶牙俐齿了,在外人面前也不给我留点面子。罢了罢了,谁让我最疼你呢?从小到大,你撒个娇,我就什么都依你。”
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张纸笺。
指尖轻轻一抖,便落在稚鱼面前的案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