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上的姑娘再美,终究是纸上的影子,风吹就散,墨褪就模糊。”
说着,唇角缓缓一弯。
“哪有身边这一个,会笑、会喘气,还会嫌我太凶。”
这话一出口,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福伯低着头,假装数着箱子里的货。
其实眼神早已飘忽不定,耳朵竖得老高。
其他下人更是屏住呼吸。
生怕一个不小心,惹了祸上身。
稚鱼的脸“唰”地红透了。
她又气又臊,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人怎么总在大庭广众下说这种话?!
明知她最怕尴尬,偏要在众人面前剖白心意。
还说得这般露骨动人……
沈晏礼随意摆了摆手,语气轻描淡写。
“俗气,全是些外头摆设的东西,拿走吧,不必留着碍眼。”
琼玉勉强笑着,眼中闪过一丝难堪与恼怒。
而稚鱼的目光,却死死粘在角落一个半开着的紫檀木盒上。
那盒子雕工精美,纹路细腻。
里面垫着明黄的绸缎。
绸缎中央,静静卧着一尊白玉观音。
观音神情端庄慈和,低眉垂目。
一手结印,一手托莲。
雕工极细,连衣褶都似有微风拂动。
一看就不是凡品。
她眼神一凝,心里警铃微响。
这份礼,表面瞧着,确实没毛病。
可她前世在王府后院混了三十多年,什么宝贝没见过?
眼光早已练得比尺子还准。
这玉洁白无瑕,乍一看确实像极了名贵之物。
但若是拿去对着光一瞧,便露了馅。
那所谓的“油脂感”,也不过是人工打磨出来的假象。
压根不是上等货。
而是用次等玉料刻意做旧,泡药、染色、上蜡。
再经过长时间把玩般的摩擦,硬生生冒充成百年传世的羊脂白玉!
“这可是将军府给老祖宗备的大礼,整整一整块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稀罕得很呐。”
福伯站在一旁,嘴上顺着将军府的人说。
可眼睛却一寸寸地扫过那尊观音像。
只一眼,他就察觉出了异样。
雕工虽细,却少了几分神韵。
他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心里隐隐泛起一阵寒意。
下意识伸手,想掂一掂这尊观音的分量。
琼玉的心“咚”地卡在喉咙口。
她盯着福伯的手,冷汗顺着脊背滑下。
可就在福伯指尖快要碰到观音底座的一瞬……
“哎呀!”
稚鱼轻叫一声。
身子微微一晃,整个人踉跄了半步。
她宽大的袖子随着动作一扫,正好掠过旁边那座多宝阁。
架子轻轻一震,最上层那只青花梅瓶猛地一晃。
瓶身倾斜,瓶盖几乎要飞出去。
“小心!”
满院子的人齐齐惊呼。
福伯也顾不上那尊观音了,瞳孔一缩,猛扑过去。
手一抄,在花瓶落地前接住了瓶身。
他整个人都吓僵了。
天啊!
这要是摔了,他十年的俸禄都不够赔!
而就在稚鱼身形不稳的同一刻,一只手臂从旁伸出,揽住了她的腰。
将她整个人轻轻一带,顺势捞进了怀里。
“稚鱼姑娘,你没事吧?”
福伯回过神来,急忙转头关切地问。
“公子……”
稚鱼靠在沈晏礼的胸口,轻轻咳了两声。
“这屋里灰太大了,许久未开,一进来就呛得我嗓子疼,头也晕……实在受不住。咱们回去吧,这些玩意儿……我也不想再看了。”
沈晏礼本来就没兴致看什么嫁妆。
如今被她这么一闹,最后一丝耐心也彻底耗光了。
他扫了眼那尊“羊脂白玉”观音。
又冷淡地瞥了眼脸色发青的琼玉,以及满头冷汗的福伯。
“破玩意儿,有什么稀奇的!”
他皱着眉,语气冲得很。
说着,一把圈住稚鱼的腰,转身就走。
“走!别在这儿浪费时间!”
福伯张了张嘴,想开口解释两句。
可一瞧长公子那铁青的脸色,顿时咽了回去。
稚鱼一走,琼玉也坐不住了。
她咬了咬唇,努力压下心头的慌乱。
随即找了个借口,便魂不守舍地溜了出去。
她得赶紧想办法,把那尊真观音像偷换回来!
时间拖得越久,风险越大。
万一稚鱼起了疑心,或是沈晏礼察觉异常,她可就彻底完了。
从库房出来,稚鱼脚步轻快。
她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眼底却藏着几分冷意。
回到院里,沈晏礼仍还绷着脸。
他把稚鱼往榻上一放。
自己则转身坐到桌边,抓起茶杯仰头就灌。
稚鱼知道,他还在恼姜露兰那些自作主张送来的礼物。
她轻轻起身,赤脚走到他身后。
从后头环住他脖子,脸贴在他宽阔的背上。
“公子还在生闷气呢?为些外人动怒,气坏了身子,奴婢可真要心疼死了。”
沈晏礼身子一僵。
“那些东西再金贵,也是姜家小姐的心意,关公子什么事?”
她依旧贴着他。
“不喜欢,不看就是了。何必为了别人的一片好意,反倒伤了自己的神。”
“方才奴婢故意拦着,就是怕公子见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心里堵得慌。”
她低声道,语气满是体谅。
“奴婢只盼着您清净些,别让那些烦心事扰了心境。”
他心里那团火被这柔声细语扑灭了小半。
紧接着,一把将她拽到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嘴贫。”
他低声斥了一句,抬手捏了捏她的脸蛋。
稚鱼乖乖靠着他胸口,面上露出娇憨满足的神情。
可她的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冷。
她不急着揭穿琼玉。
现在不是时候。
那女人表面恭顺,实则野心勃勃。
她要等的就是那一刻。
等琼玉尾巴翘上天的时候,再把这偷龙转凤的把戏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