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煞渊的阴霾在身后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眼前愈发清晰、巍峨耸立,直插云端的连绵仙山。
韩绝站立在一艘由黑鳞马拉动的巨大飞舟甲板边缘,身上依旧是从韩家出来时那件略显陈旧的青衫,只是眼神已截然不同。曾经的隐忍与麻木被一种内敛的锐利所取代,如同未经打磨的玄铁,沉静却隐含锋芒。
飞舟破开云层,前方景象豁然开朗。九座巨峰如擎天利剑环绕,拱卫着中央一座最为雄伟的主峰。峰顶之上,宫殿楼阁鳞次栉比,琉璃瓦在日光下流淌着金色辉光。万千道流光如同穿梭的游鱼,那是玄天宗弟子驾驭着各式法器飞行。恢弘、磅礴、仙气盎然。
然而,在这片令人心驰神往的仙家气象之下,韩绝丹田内那方灰蒙蒙的“浊世仙天”却微微震颤,传递出一丝渴望与……轻蔑。它渴望的是深藏于这仙山福地之下,那更为精纯、更为庞大的污浊之气;它轻蔑的,是这浮于表面的清灵仙光。
“终于到了,玄天宗。”韩绝低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拂过腰间一枚看似普通的储物袋,里面装着家族所能筹集的大部分灵石,以及他在黑煞矿坑中的一些“收获”。
“所有欲入我玄天宗者,于此下船,前往‘测灵台’集合!”一个清冷的声音如同洪钟,清晰地传入每个候选者的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飞舟缓缓降落在山门前一片巨大的青石广场上。广场上早已人山人海,数以万计的少年少女聚集于此,人人脸上都带着憧憬、紧张与期待。他们来自南疆各处,不乏修真家族的嫡系、小国的王子公主,更多的则是怀揣仙缘的平民子弟。
韩绝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广场尽头,是一座高达百丈的玉白色石台,石台之上,矗立着九根需要数人合抱的晶柱,这便是测灵台与测灵晶柱。晶柱旁,端坐着几位身着玄天宗执事服饰的修士,气息渊深,至少也是筑基期的修为。
考核很快开始。
“李慕白,上前测灵!”一名执事高声唱道。
一名白衣胜雪,腰佩长剑的俊朗少年越众而出,姿态从容。他将手按在中央的晶柱上,体内灵力催动。
嗡——!
刹那间,最中央的三根晶柱同时亮起,分别是璀璨的金色、温润的绿色与厚重的黄色,光芒耀眼,直达晶柱七尺高度!
“金、木、土三灵根!主金灵根,纯度七成三!上等资质!”执事的声音带着一丝赞许。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羡慕的哗然。
“是流云剑李家的公子!果然是天之骄子!”
“一入门恐怕就是内门弟子了吧!”
李慕白微微一笑,收回手,傲然走向通过者的区域。
测试继续进行。
“王铁柱,四灵根,杂质过多,不合格!”
“赵灵儿,水、木双灵根,主水灵根纯度六成八,中等偏上,合格!”
有人欢喜有人愁。灵根资质,几乎决定了一个人初入仙门的起点。单灵根(天灵根)乃绝世奇才,双灵根(地灵根)是宗门栋梁,三灵根已属中坚,四灵根、五灵根则被称为杂灵根,若无大机缘,终生难有寸进。
韩绝静静地看着,内心毫无波澜。他的体质,早已超脱了寻常灵根的范畴。
“下一个,韩绝!”执事的声音依旧平淡。
韩绝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出人群,踏上测灵台。他的出现,并未引起太多注意,毕竟他衣着普通,气息也因“浊世仙天”的自行隐匿而显得平平无奇。
他走到晶柱前,依言将手掌按在冰凉的柱面上。
他没有调动丹田内那灰色的浊气,只是如同常人般,试图引动自身最本源的气息。然而,他这具身体,早已被浊气从根本上改造过。
一秒,两秒,三秒……
测灵晶柱毫无反应,连最微弱的光芒都未曾亮起。
台下的议论声渐渐小了下去,无数道目光聚焦在韩绝和那沉寂的晶柱上,带着疑惑、审视,最终化为毫不掩饰的讥讽。
“怎么回事?晶柱坏了?”
“不可能,刚才还好好的。”
“莫非……是个毫无灵根的凡人?”
主持测试的执事皱了皱眉,再次喝道:“凝神静气,全力催动!”
韩绝依言,更加集中精神。然而,晶柱依旧如同死物。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咔嚓……咔嚓嚓……
一阵细微却清晰的碎裂声,从晶柱内部传出。以韩绝手掌按捺之处为中心,一道道细微的黑色裂纹,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开来!同时,一股若有若无、令人极其不适的污浊、死寂的气息,从晶柱上散发出来。
“什么?!”
端坐的几位执事霍然起身,脸色剧变。测灵晶柱乃宗门宝物,由纯净灵石和特殊法阵构成,能感应天地间一切清灵之气,从未出现过此等状况!
一名筑基中期的执事一个闪身来到韩绝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灵力探入其体内。
片刻后,他如同触电般松开手,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厌恶。
“道……道源废体?!竟然是传说中的道源废体!”
他的声音因为过于惊愕而有些变形,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
“道源废体?”
“那是什么?”
大部分少年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有见识广博者倒吸一口凉气,惊呼道:“传说中体内道源被污,天生与灵气绝缘,是比五灵根还不如的、真正的废物体质!亿万中无一,没想到今日竟能亲眼见到!”
“哈哈哈,原来是这么个废物!连测灵晶柱都承受不住他的‘废’气!”
“真是晦气,竟然跟这种废物一同测试!”
刹那间,嘲讽、鄙夷、幸灾乐祸的目光如同利箭,从四面八方射向测灵台上的韩绝。他从一个无人关注的普通候选者,瞬间变成了全场瞩目的“名人”,只不过,是以最不堪的方式。
那位探查的执事脸色阴沉,挥袖道:“道源废体,万古难存!玄天宗不收此等污浊之躯,速速离去!”
韩绝缓缓收回了手,看着晶柱上那刺眼的黑色裂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被羞辱的愤怒,也无希望破灭的绝望。只有眼底深处,一丝冰冷的讥诮一闪而逝。
道源废体?
他们又怎会知道,这被世人视为诅咒的“废”,正是他韩绝踏上“浊仙”之路的根基!这玄天宗引以为傲的清灵仙气,于他而言,远不如地底深处那汹涌的污浊之力来得亲切。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位呵斥他的执事,扫过台下那些肆意嘲笑的面孔,将这一切深深印入脑海。
玄天宗……他来了。
以这“道源废体”之名,在这仙道巨擘之内,他这条被视为污浊的潜龙,将如何搅动风云?
他的仙途,注定与所有人都不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