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灵台上的喧嚣与鄙夷,如同潮水般将韩绝孤立。那执事呵斥完后,便不再看他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会玷污了自身修为,转而高声呼唤下一个候选者的名字。
“下一个,刘……”
世界恢复了运转,只是所有人的目光在掠过韩绝时,都带着毫不掩饰的排斥与轻蔑。他像一颗被剔除的污点,从充满希望的画卷中被硬生生抹去。
韩绝面无表情,默默走下测灵台。青石冰冷,映照着他孤寂的身影。他没有试图争辩,也没有流露出任何不甘,因为在绝对的实力(或者说,在绝对的“偏见”)面前,任何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他深知,这“道源废体”的判定,反而是一种最好的伪装。
他走到广场边缘,那里站着几名负责处理“淘汰者”的外门弟子。他们的态度比起台上的执事,更多了几分世俗的不耐。
“道源废体?”一个瘦高个弟子上下打量着韩绝,嘴角撇了撇,“啧,还真是闻所未闻。按规矩,你这种……算是彻底无缘仙道了。不过嘛……”
他拖长了音调,旁边一个矮胖弟子接口道:“不过宗门仁厚,念你跋涉而来不易,倒是有一条路给你走。”
瘦高个弟子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黑沉沉、入手冰凉的铁牌,随手抛给韩绝。铁牌做工粗糙,正面刻着一个扭曲的“秽”字,背面则是“玄天”二字,隐隐散发着一股霉味和淡淡的腥气。
“这是‘秽役令’。”瘦高个弟子用施舍般的语气说道,“持此令,可入我宗‘秽役峰’。那里负责处理宗门各类污秽杂物,清理妖兽粪便、搬运腐烂药渣、疏通地下污渠等等。虽无仙缘,但也能混个温饱,干得好了,或许还能得传一两手粗浅的强身健体之法,延年益寿。去不去,你自己决定。”
秽役峰。
这个名字,与周围仙气缭绕的环境格格不入。台下的少年们听到,更是发出低低的嗤笑声。去那种地方,与凡间的杂役何异?甚至更为不堪,毕竟处理的都是修真界产生的“垃圾”,蕴含着各种驳杂甚至有害的气息。
韩绝接过铁牌,手指摩挲着那个“秽”字,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精光。
污秽?杂物?
这对他来说,简直是量身定做的宝地!玄天宗立宗万载,其积累的“污秽”之中,蕴含的浊气该是何等庞大?黑煞矿坑与之相比,恐怕只是小巫见大巫。这秽役峰,于他人是折磨是放逐,于他,却是潜龙入海,猛虎归山!
“我去。”韩绝没有任何犹豫,平静地吐出两个字。
他的干脆,反而让那两个外门弟子愣了一下。他们见过太多被淘汰者,有的痛哭流涕,有的跪地哀求,有的失魂落魄,像这样平静接受,甚至眼神中连一丝波澜都没有的,还是头一个。
“倒是个怪人……”矮胖弟子嘀咕了一句,指了指广场一侧的一个偏僻角落,“去那边等着吧,稍后会有飞行法器送你们这批‘秽役’过去。”
韩绝点点头,握紧秽役令,默默走向那个角落。
角落里已经稀稀拉拉站了十几个人,大多是四灵根、五灵根资质极差,或者年龄超限被刷下来的。他们个个垂头丧气,面如死灰,与广场中央那些通过测试、意气风发的少年形成了鲜明对比。看到韩绝过来,有人抬头看了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连交流的欲望都没有。在这群失败者中,韩绝这个“道源废体”似乎也引不起更多的关注了。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约莫一炷香后,一艘破旧的、船身上沾满不明污渍的梭形法器,晃晃悠悠地从天而降,停在了角落上空。与之前那艘载他们来的黑鳞马飞舟相比,这艘法器显得寒酸而肮脏。
一个穿着灰色短褂,面色蜡黄,看起来病恹恹的中年修士从法器上跳下来,不耐烦地喊道:“去秽役峰的,都上来!磨蹭什么!”
众人不敢怠慢,纷纷爬上法器。法器内部空间狭小,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臭味,有腥臊,有腐酸,令人作呕。其他人都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或用手掩住口鼻,只有韩绝,在登上法器的刹那,体内浊世仙天微微一动,将这外界的气息悄然吸纳、转化,他非但不觉得难受,反而有种回到黑煞矿坑般的“舒适感”。
那中年修士瞥了众人一眼,尤其在韩绝身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察觉到他异于常人的平静,但也懒得多问,只是嘟囔了一句:“又送来一批消耗品……”随即催动法器。
破旧梭形法器颤动着,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歪歪斜斜地升起,绕开那九座主峰和无数流光溢彩的副峰,朝着宗门边缘,一片笼罩在灰蒙蒙雾气中的偏僻山脉飞去。
飞行途中,韩绝透过法器边缘的缝隙向下望去。但见下方山清水秀,灵瀑飞泉,仙鹤翔集,与秽役峰方向的灰暗死寂形成天壤之别。玄天宗,光鲜与污秽并存,这便是大宗门的真实面貌。
越靠近秽役峰,空气中的灵气越发稀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瘴气、死气、怨气以及各种未知腐败气息的浑浊能量。其他同行的“秽役”们脸色愈发苍白,有人甚至开始干呕。而韩绝丹田内的浊世仙天,旋转的速度却微微加快,如同久旱逢甘霖,贪婪地吸收着这外界弥漫的“养分”。
他甚至能感觉到,那枚冰冷的秽役令,在此地环境下,似乎也与地底某种脉络产生了微弱的联系。
终于,梭形法器在一片荒凉的山谷中降落。
山谷四面环山,植被稀疏,岩石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黑色。谷内搭建着大片低矮、破烂的茅屋和石屋,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恶臭。远处,可以看到一些穿着同样灰色短褂、形容枯槁的人,正麻木地搬运着巨大的、散发着恶臭的木桶,或是挖掘着深坑。
这里没有仙气,只有绝望与沉沦。
“到了!都滚下来!”中年修士喝道,“记住,在这里,老实干活才能活下去!我是这里的管事之一,你们可以叫我黄管事。现在,跟我去领你们的工具和住处!”
众人麻木地走下法器,面对这如同炼狱般的环境,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韩绝跟在队伍最后,走下法器。他脚踏在灰黑色的土地上,感受着地底深处传来的、远比黑煞矿坑更为精纯和磅礴的污浊之力,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
玄天宗,我韩绝,便从这里开始。
这秽役峰,将是我“浊仙”之路,真正的起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