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刹那间,一切声音戛然而止!
王后那张因愤怒而变得狰狞可怖的脸,仿佛突然被定格在了半空中;耳边回荡着的“砍头”怒吼,也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硬生生捂住了嘴巴一般消失无踪;还有母亲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以及冰冷刺骨且近在咫尺的锋利刀刃......这一连串令人毛骨悚然的场景,就像一场噩梦般骤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沉寂和空虚。
小雨惊恐万分地瞪大了眼睛,但强烈的光芒却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狠狠地刺痛了她的视网膜,迫使她不由自主地再次紧闭双眸。此刻,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到了极点,似乎下一秒就要冲破胸腔蹦出来似的!与此同时,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还沉浸在方才那场可怕梦魇所带来的紧张氛围之中,微微抽搐个不停。
是梦...
一场漫长而又荒诞不经的梦境悄然降临,其中的每一处细节都逼真得让人感到无法喘息。
她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扼住咽喉一般,拼命挣扎却始终挣脱不开束缚。终于,当她猛地从噩梦中惊醒过来时,才发现自己正贪婪地大口喘着气。此刻,充斥于鼻腔之中的已不再是那间阴森恐怖的审判庭内所弥漫着的、混杂着无尽恐惧与暴戾之气的污浊空气;取而代之的,则是这个再熟悉不过的房间里所独有的那种清新淡雅的气息:淡淡的洗衣液香味以及一丝丝若有似无的阳光味道。
身体下方传来的是那张舒适无比的柔软床垫给予的坚实支撑感,而身躯之上则是由一床轻柔暖和的棉被精心包裹着。此时此刻,她体内的每一种感知觉似乎都在不遗余力地向她传递这样一个确凿无疑的信息——绝对安全!没错,她现在就身处在属于自己的温馨小窝里面,安安稳稳地躺在自家那张柔软的大床之上呢。
小雨? 小雨! 你睡醒啦? 刚刚是不是做噩梦了呀? 突然间,一阵充满忧虑之情的嗓音飘进了她的耳朵里。紧接着,一只满含柔情蜜意的手掌轻轻地抚摸过她的额头,并仔细地试探了一下体温后,方才稍稍松了口气说道:嗯,幸好没有发烧哦。瞧你刚才睡得多不安分啊,满头大汗不说,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什么梦呓,可把妈妈给吓坏了呢!
听到母亲关切的话语声,小雨先是慢慢地、然后又一次小心翼翼地试着去睁开双眼。经过一番努力之后,她总算是逐渐适应了周围的光亮程度。这时,母亲那满脸挂着关怀之色的面容便清晰可见起来,离得如此之近,仿佛触手可及。而透过窗户向外望去,可以看到外面正是一片静谧祥和的午后时光,灿烂明媚的阳光毫无保留地洒落在书桌上的一角,使得那里显得格外明亮且温暖宜人。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自然,这种感觉好得令她情不自禁地想要放声大哭一场。
妈...... 她颤抖着嘴唇,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而沙哑的呜咽声,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可怕的噩梦,整个人都还沉浸在恐惧之中无法自拔。
林静看着女儿苍白如纸的脸色和满脸惊恐的表情,心中不由得一紧,但还是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并轻声安慰道:别怕别怕,宝贝儿,妈妈在这里呢!只是一个噩梦而已啦,别放在心上哦~ 说罢,她轻轻地伸出手,温柔地擦拭掉女儿额头细密的汗珠,动作轻柔得就像生怕惊醒一只受惊的小鸟一样。
接着,林静继续耐心地解释道:可能是因为你昨晚看《爱丽丝梦游仙境》这本书看得太投入了吧,所以才会做这样的梦。而且啊,你睡觉前不是还吃了一块蓝色的马卡龙吗?说不定就是那些奇怪颜色的色素起作用了呢!以后咱们再也不吃这种稀奇古怪的点心咯! 她一边念叨着,一边将女儿紧紧搂进怀中,希望能给她一些温暖和安全感。
小雨顺着母亲的目光看向床边的书桌。那本《爱丽丝梦游仙境》还摊开着,正好停留在最后一章,插图上爱丽丝站在法庭上,小小的身影勇敢地指着庞大的红心王后。阳光洒在书页上,也照亮了旁边碟子里那半块造型别致、颜色却是异常扎眼的蓝色马卡龙。
逻辑似乎无懈可击。睡前读物加上蓝色食物,共同酿造了一场过于逼真的奇幻噩梦。
她长长地、彻底地呼出一口浊气,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松弛下来。对,是梦,一切都是梦。那些变大变小的蘑菇、会笑的猫、暴躁的公爵夫人、悲伤的海龟、还有那场荒诞而危险的审判……都只是她大脑皮层活跃过度的产物。
“我没事了,妈。”她努力对母亲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撑着还有些发软的身体坐起来,“就是梦太真了,有点吓到了。”
“没事就好,快起来喝点水,活动活动。”林静拍拍她的背,起身去给她倒水。
小雨掀开被子,双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真实的触感让她更加安心。她走到书桌前,目光复杂地看着那本童话书和那块蓝色的点心。梦境的余波仍在脑海里翻涌,那些光怪陆离的画面和极致的情绪体验,如此鲜明,以至于现实的宁静反而显得有些不真实。
她伸出手,想要合上那本书,仿佛合上就能将那个疯狂的世界彻底关起来。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书页的刹那——
她的动作僵住了。
目光,死死地钉在了书桌的另一个角落。
在那里,在摊开的书本和点心碟子旁边,安静地躺着一片干枯的、边缘微微卷曲的……花瓣。
一片玫瑰花瓣。
颜色,是那种极其不自然的、过于鲜艳的、仿佛刚刚用劣质颜料匆忙涂抹上去的……刺目的红色。
就像……就像梦里,那三个被王后处决的园丁,疯狂粉刷的那些白玫瑰的颜色!一模一样!
一股寒意,毫无征兆地从脊椎尾部猛地窜起,瞬间席卷全身,让她周身的血液几乎凝固。
心脏再次狂跳起来,这一次,不是因为梦魇的余悸,而是因为一种更深层的、源自认知被颠覆的惊骇。
她猛地伸出手,指尖颤抖地拈起那片红色的花瓣。触感干燥而脆弱,是真实的植物组织。她凑到鼻尖,闻不到任何花香,只有纸张和木头的气息,但它那突兀的、不自然的红色,却像是一记无声的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响。
这花瓣……从哪里来的?
她的房间很整洁,母亲每天都会打扫。窗外是小区绿化,种的是桂花和玉兰,根本没有玫瑰花,更不用说这种诡异红色的玫瑰!
梦境……真的只是梦境吗?
那片在假海龟哭泣海滩感受到的奇异牵引力……柴郡猫那意有所指的笑容……疯帽匠关于“谜题”的低语……还有红心王后最后看向她时,那愤怒之下隐藏的一丝难以言喻的惊疑……
无数被她刻意忽略、用“只是梦”来安慰自己的细节,此刻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汇聚成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性。
“小雨,水来了。”林静端着水杯走回来,看到女儿拿着片干花瓣发呆,脸色苍白得吓人,不禁又担心起来,“怎么了?这花瓣哪来的?是不是夹在书里的?”
小雨猛地回过神,看着母亲关切的脸,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该怎么解释?说这片花瓣可能来自一个她刚刚经历的、本应只存在于童话书里的世界?妈妈会以为她还没从噩梦中清醒,或者……更糟。
“没……没什么。”她勉强笑了笑,将花瓣紧紧攥在手心,那干燥的触感如同烙印般灼热,“可能……可能是之前做手工不小心掉在这的吧。”她接过水杯,借喝水的动作掩饰内心的惊涛骇浪。
林静将信将疑,但看她脸色似乎好了一些,也没再多问,只是催促她多喝点水。
温水滑过喉咙,稍稍安抚了紧绷的神经,却无法浇灭心底那簇被点燃的、名为“怀疑”的火焰。小雨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让傍晚微凉的风吹拂在脸上。楼下,是寻常的社区景象:遛狗的老人,放学归家的孩童,晚归的车辆……一切都秩序井然,符合她认知中的现实。
可是,手心里那片红色花瓣,却像一根刺,扎在她对现实坚定不移的信赖之上。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皮肤是正常的、健康的肤色,没有任何梦中所见的蓝宝石般的光泽。她尝试着集中意念,回想那种控制身体变大的感觉,但体内空空如也,没有任何奇异的力量涌动。
似乎……真的只是一场梦。
但为什么?为什么这片花瓣会出现在这里?
就在这时,她感到一阵极其轻微、却无法忽视的眩晕。眼前熟悉的社区景象恍惚了一下,仿佛电视信号不良般闪烁起细微的雪花。与此同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感知,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脑海深处漾开一圈涟漪——
那不再是声音,也不是图像,而是一种……方位的直觉。一种强烈的、无法抗拒的“被注视感”和“召唤感”,来自西南方向。那感觉带着沙漠的干燥与炙热,混合着香料市场的喧闹,还有一种……古老油灯般的沉静与期待。
这感觉转瞬即逝,如同从未出现过。窗外的景象恢复了正常,眩晕感也消失了。
小雨怔怔地站在原地,手心里的花瓣几乎要被捏碎。
是幻觉吗?是因为精神过度紧张产生的幻觉,还是……
她猛地想起梦里,在离开假海龟之后,前往审判庭之前,她也曾感受到一种类似的、对某个方向的模糊牵引。而此刻的感觉,虽然微弱,却更加具体,更加……真实。
梦境与现实之间的那堵墙,原本在她醒来时认为坚不可摧,此刻却布满了蛛丝网般的裂痕。那片红色的花瓣,和这突如其来的诡异感知,就像是来自墙另一边的、冰冷的穿堂风。
“小雨,发什么呆呢?快把窗户关上,晚上风凉。”林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小雨默默地关上了窗户,将那片令人不安的红色花瓣悄悄放进了睡衣口袋。她转过身,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对母亲说:“妈,我没事了。就是还有点没缓过神,我想……再看会儿书,安静一下。”
林静看了看她,虽然还是有些担心,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吧,别再看那本《爱丽丝》了,换本轻松点的。晚饭好了我叫你。”
母亲离开后,小雨重新坐回书桌前。她没有再去碰那本《爱丽丝梦游仙境》,也没有理会那块蓝色的马卡龙。她的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窗外逐渐沉落的夕阳上,内心却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
那片花瓣是什么?
刚才的感知是什么?
红心王后的审判……真的结束了吗?
难道真如她所想那般,那场离奇古怪且充满荒诞色彩的梦境并没有画上句号,反而更像是一个......序幕吗?
数不清的疑惑像一群无头苍蝇似的在她脑海里横冲直撞,但任凭如何努力也找寻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来解答这些问题。然而内心深处却有个声音在不断告诉着她:那个源自于梦幻之境的鲜艳红瓣以及从遥远地方传来的神秘呼唤绝对不会只是单纯的巧合那么简单!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悄然发生变化,亦或是某种未知事物即将拉开帷幕。此时此刻,夜幕逐渐降临并将整座城市紧紧地拥入怀中。小雨静静地坐在窗边,目光凝视着手心之中紧握的那片花瓣,它宛如一座缄默不语的路标一般,坚定地指引向一个超乎她想象范围之外同时又好像让她无从躲避的崭新世界。
就在这时,现实与虚幻之间的缝隙已然显现出来,而那片广袤无垠的沙漠所发出的声声召唤,也许仅仅只是一个开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