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着,相信我一次。”
顾宴的话随着晚风,清晰地送入林晚耳中,不像命令,更像一种郑重的请求。天边的霞光在他身后铺陈开来,将他周身那股惯有的凌厉气息柔和了几分,却衬得那双注视着她的眼眸更加深邃,仿佛能将人的灵魂吸入。
林晚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住,又缓缓松开。拒绝的话语在舌尖滚了又滚,最终却化作了一阵沉默。她移开视线,望向远处逐渐亮起的城市灯火,试图在那片熟悉的景象中寻找一丝冷静。
相信他?这太冒险了。她背负的秘密太重,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可是……脑海中又不合时宜地浮现出他挡在她身前的背影,他在会议室里运筹帷幄的冷静,还有他刚才那句“你可以不用那么累”……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微弱却执拗的力量,动摇着她坚固的心防。
“我……”她张了张嘴,声音有些沙哑,却不知该说什么。
顾宴没有催促,他似乎极有耐心,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这种沉默不同于之前的压迫,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包容,反而让林晚更加无所适从。
最终,林晚什么承诺也没有给出。她在暮色彻底笼罩天台之前,几乎是有些仓促地低声说了一句“我先回去了”,便转身快步离开了。
顾宴没有阻拦,只是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眼神深沉难辨。
回到承武馆,气氛有些异样。师兄们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欲言又止的复杂,连平日里最大大咧咧的二师兄,也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叹了口气,什么都没问。
林晚知道,肯定是学校天台发生的事情已经传了回来。那些混混明目张胆的闯入,顾宴拉着她离开……这些都不可能瞒得住。
她径直回到自己的小房间,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今天发生了太多事,顾宴的宣言,潜在的威胁,还有来自武馆内部的无声压力……一切都让她感到窒息。
她拿出手机,屏幕漆黑,映出她此刻茫然的脸。解锁,界面停留在普通的桌面。没有未接来电,没有新信息。顾宴……似乎真的如他所说,没有逼她。
这种“不打扰”,反而让她心里更加纷乱。
第二天,林晚怀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心情踏入教室。她已经做好了面对各种探究、议论甚至是指指点点的准备。
然而,预想中的风暴并没有来临。
同学们看她的眼神确实有些不同,好奇、惊讶、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但并没有人上前来询问或嘲讽。就连之前那几个总喜欢在背后议论她的女生,此刻也只是远远地看着,眼神闪烁,不敢与她对视。
林晚很快明白了原因。
顾宴。
他依旧坐在那个位置,神情淡漠,仿佛昨天在天台上说出那番石破天惊话语的人不是他。他没有主动跟她说话,甚至连目光都没有刻意投向她。
但是,他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宣告和震慑。
课间时分,之前那个在泳池边议论过林晚、后来被顾宴罚游十个来回的男生,磨磨蹭蹭地走到林晚座位旁,脸上带着明显的窘迫和不安。
“那个……林晚,”他声音很小,几乎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上次……在泳池边,对不起啊,我们就是嘴贱,胡说八道的……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林晚愣了一下,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男生见她没反应,更加紧张,几乎是鞠了一躬:“真的对不起!以后绝对不会了!”说完,便像逃也似的跑开了。
林晚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了然。这绝不是偶然的道歉。必然是顾宴私下里做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
他正在用一种她无法忽视的方式,悄然改变着她周围的生态环境。不是强势的介入,而是无声的清扫。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阳光透过窗户,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翻书的轻响。
林晚正在解一道复杂的物理题,思路却有些凝滞。她下意识地蹙起眉头,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划拉着。
就在这时,一张折叠成方胜形状的纸条,从旁边悄无声息地递了过来,落在她的摊开的习题册上。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这个折纸方式……很特别,不像是班里其他同学会用的。
她抬起头,看向旁边。递纸条的是隔壁组一个文静的女生,她对林晚腼腆地笑了笑,指了指后排顾宴的方向。
果然是他。
林晚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迟疑片刻,还是伸手拿起了那个精致的“方胜”。她小心翼翼地拆开,里面没有长篇大论,只有一行遒劲有力的字,是顾宴的笔迹:
「第三小题,辅助线连接c点和E点。」
正是她卡住的那道题的关键步骤!
林晚按照他的提示,重新审视题目,果然豁然开朗。一种微妙的、被关注和理解的感觉,悄然浮上心头。他没有直接过来指点,也没有喧哗,只是用这种隐秘而体贴的方式,提供了她恰好需要的帮助。
她忍不住悄悄回头,看向顾宴的方向。
他正低头看着自己的书,侧脸在阳光下显得专注而安静,仿佛刚才递纸条的人不是他。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抬起头,视线与她撞个正着。
没有言语,没有表情,只是极短暂的目光交汇。林晚像是被烫到一般,立刻转回头,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耳根有些发烫。
她将那张纸条重新折好,没有扔掉,而是悄悄夹进了自己的笔记本里。
放学时分,天空又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林晚站在教学楼门口,看着外面湿漉漉的地面,有些踌躇。她今天又忘了带伞。
人流渐渐稀疏,她正准备冒雨冲回武馆,一把黑色的伞却在她头顶悄然撑开,隔绝了冰凉的雨丝。
林晚愕然转头,对上顾宴平静的目光。
“顺路。”他言简意赅,语气自然得仿佛只是同学间最普通的互助。
伞下的空间比上次更加逼仄。雨水敲打着伞面,发出细密的声响。林晚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气息,能感受到他手臂偶尔因为撑伞动作而传来的细微动静。她的身体依旧有些僵硬,但这一次,她没有立刻躲开,也没有出言拒绝。
两人沉默地走在雨中,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快到承武馆后巷时,顾宴的脚步慢了下来。他没有像上次那样直接离开,而是侧过头,看着林晚。
雨幕朦胧,他的声音也仿佛染上了一层水汽,低沉而清晰:
“明天下午放学,图书馆顶楼。”
他顿了顿,补充道:
“如果你愿意来的话。”
说完,他没有等林晚的回答,便将伞柄塞进她手里,然后转身,快步走进了迷蒙的雨幕中,很快消失不见。
林晚独自撑着伞,站在原地,看着他在雨中渐行渐远的背影,感受着伞柄上残留的、他手心的温度。
图书馆顶楼……
那是他之前提到过的,他们第一次……呃,“盟友”会谈的地方?
他这是什么意思?又一次“谈谈”?
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地面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林晚的心,也如同这被雨水打湿的地面,一片泥泞,混乱不堪。
去,还是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