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到深夜。林晚躺在床上,听着窗外淅沥的雨声,辗转反侧。顾宴塞给她的那把黑伞,此刻正安静地立在门边,像一个沉默的问号,不断搅扰着她的心绪。
图书馆顶楼。
这四个字在她脑中反复盘旋。去,意味着什么?默认了他的靠近?给了他更进一步的理由?不去,又显得她怯懦,仿佛被他一语中的,仍在逃避。
理智告诉她,应该彻底远离这个危险源。可心底却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蠢蠢欲动,好奇着他会说什么,做什么?甚至……隐隐有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
这种矛盾撕扯着她,直到天光微亮,她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第二天在学校,林晚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一整天,她都有些心神不宁,目光总是不自觉地瞥向教室后方那个空着的座位——顾宴今天请假了。
这让她更加不安。他为什么请假?和今天的顶楼之约有关吗?还是……又出了什么别的事情?
各种猜测在她脑中盘旋,让她几乎无法集中精神听课。她发现自己竟然在担心他。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阵恐慌。
放学铃声响起,林晚收拾书包的动作有些迟缓。同学们陆续离开,教室里渐渐空旷下来。她坐在座位上,看着窗外依旧阴沉的天空,内心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
去,还是不去?
最终,那股无法抑制的好奇心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解释的冲动,战胜了理智的警告。她深吸一口气,抓起书包,朝着图书馆的方向走去。
图书馆顶楼是一个相对僻静的空间,摆放着一些不常被翻阅的旧期刊和资料,平时很少有人上来。林晚推开那扇沉重的防火门时,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顶楼空无一人。
只有傍晚灰白的光线,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安静地洒落在布满灰尘的书架和旧书桌上。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尘埃的味道。
他还没来?还是……他根本不会来?只是一个戏弄?
一丝莫名的失落和屈辱感涌上心头。她果然不该来的。
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开的瞬间,身后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林晚猛地回头。
顾宴从楼梯口的阴影处走了出来。他今天没有穿校服,换了一身简单的黑色休闲装,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少了几分平日的矜贵疏离,多了些随性的气息。他的头发似乎有些湿,像是刚淋过雨。
“你来了。”他看着林晚,眼神平静,似乎对她的出现并不意外,但眼底深处,却有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光芒闪过。
林晚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视线,语气刻意保持冷淡:“有什么事,快说吧。”
顾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和湿漉漉的校园。他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孤寂。
“我母亲,”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林晚耳中,“去世很多年了。”
林晚愣住了,完全没料到他会突然说起这个。她下意识地看向他的背影,心中那点因为等待而产生的不悦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触动。
“在我很小的时候,生病走的。”顾宴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但林晚却从中听出了一丝深藏的落寞,“我父亲……他很忙,家里很大,但大部分时间,只有我和保姆,还有……数不清的规矩。”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林晚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没有任何侵略性,只有一种罕见的、近乎坦诚的平静。
“所以,我大概能理解一点……那种不得不把自己藏起来,活成别人期望的样子的感觉。”
林晚的心猛地一颤。他……他这是在向她剖白?用他自己的过去,来回应她一直以来的伪装和挣扎?
“我跟你不一样,”顾宴继续说道,嘴角勾起一抹略带自嘲的弧度,“我选择的方式,是变得嚣张,变得让人不敢靠近,用这种方式来划清界限,保护自己那点可怜的空间。而你……”他看着她,眼神复杂,“你选择了更彻底的方式,把自己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朝她走近几步,两人之间的距离渐渐缩短。
“林晚,我说那些,不是要逼你。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因为觉得‘有趣’。”他的目光诚挚而深沉,“我看到了你外壳下的东西,坚韧,执着,还有……孤独。那让我觉得……熟悉。”
他停在她面前,声音低沉而清晰:
“我想靠近的,是那个真实的你。所以,不用急着回答我,也不用立刻改变什么。”
“就像现在这样,偶尔……让我看到一点点真实的你,就好。”
顶楼一片寂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和远处模糊的车流声。
林晚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坦诚和……一丝小心翼翼的请求。他卸下了所有骄傲和强势,只是作为一个同样有着伤痕和孤独的人,站在她面前,请求一个靠近的机会。
她一直以为他霸道、危险、不可理喻。却从未想过,在那层坚硬的外壳下,也藏着不为人知的过去和脆弱。
心脏像是被浸泡在温水中,那股一直紧绷着、用于防御的力量,正在一点点地软化、消散。冰封的高墙,发出了更加清晰的碎裂声。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顾宴看着她微微泛红的眼圈和那不再冰冷的、带着迷茫和动容的眼神,知道自己的话,触动了她的内心。他没有再逼迫,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过了好一会儿,林晚才低下头,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轻轻地说: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流露出如此直白的无措和软弱。
顾宴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那笑意很快化为一种更为深沉的情绪。他伸出手,没有触碰她,只是轻轻握住了她垂在身侧、微微蜷缩的手。
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包裹住她微凉的指尖。
林晚的身体僵硬了一瞬,却没有立刻抽回。
“不需要刻意做什么。”顾宴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魔力,“就像现在这样,就好。”
就在这时,顶楼通往楼梯间的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了一条缝隙。
一道纤细的身影站在门后,目光透过门缝,恰好落在了他们交握的手上。
那是一个穿着别校制服的女生,长相明媚漂亮,眼神里充满了惊愕和……一丝迅速积聚的冰冷怒意。
是苏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