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标记的孩子,你终于回来了。”
老者那沙哑晦涩的方言,经由翻译传入耳中,像一道古老的咒语,敲打在林晚的心上,让她不由自主地战栗了一下。“被标记”,指的无疑就是那所谓的“血脉烙印”。
而老者指向的那座最高处的古老石屋,在暮色笼罩下,如同蛰伏的巨兽,沉默而神秘,散发着令人敬畏又不安的气息。“守夜人”就在那里。
顾宴握紧了林晚的手,示意她镇定,同时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这个村子太安静了,安静得诡异。除了村口这个老者,几乎看不到其他村民活动,那些稀疏的房屋窗口后,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
“谢谢指引。”顾宴用普通话说道,同时对队员使了个眼色,两名队员会意,留在村口附近警戒,观察动向。
他牵着林晚,带着另外两名核心队员,朝着那座石屋走去。
石屋坐落在一片相对独立的石崖上,只有一条狭窄、布满青苔的石阶通往上方。石阶两旁是陡峭的岩壁和茂密的灌木,易守难攻。
走到石阶尽头,是一扇厚重的、由整块原木简单拼凑而成的木门,门上没有任何装饰,只有岁月留下的深深裂纹和潮湿的霉斑。
顾宴抬手,轻轻叩响了木门。
沉闷的叩击声在寂静的山崖上回荡,显得格外突兀。
门内没有任何回应,仿佛里面空无一人。
顾宴等了片刻,再次叩响,力道稍重。
依旧是一片死寂。
就在顾宴考虑是否要强行破门时,那扇沉重的木门,却突然发出“嘎吱”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缓缓地、自动地向内打开了一道缝隙。
门内一片昏暗,只有深处似乎有一点微弱的、跳动的火光,勉强勾勒出屋内粗糙的石壁轮廓。一股混合着草药、灰尘和某种陈旧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进去看看,小心。”顾宴低声嘱咐,率先侧身进入了石屋,将林晚护在身后。两名队员一前一后,警惕地护卫着。
石屋内部比外面看起来要宽敞一些,但陈设极其简陋,几乎可以说是家徒四壁。只有中央有一个用石头垒砌的火塘,里面燃烧着几根枯枝,发出噼啪的轻响,跳动的火光是屋内唯一的光源。
火塘旁,背对着他们,盘膝坐着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同样靛蓝色的、洗得发白的土布衣服,头发灰白,用一根木簪简单地束在脑后,身形瘦削,仿佛只剩下骨架。他就那样静静地坐着,如同亘古存在的岩石,与这石屋、这山崖融为一体。
“守夜人?”顾宴试探着开口,声音在空旷的石屋里引起轻微的回响。
那身影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了过来。
当看清对方的面容时,林晚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抓紧了顾宴的手臂。
那是一位老妪。
她的脸上布满了比村口老者更加密集、更加深邃的皱纹,如同干涸河床的龟裂。但最令人心惊的是她的眼睛——她的双眼,竟然是灰白色的!没有瞳孔,没有焦距,仿佛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翳。
她是个盲人。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盲眼老妪,当她“望”向林晚所在的方向时,林晚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被一道无比精准、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的“视线”锁定了。
“苏婉的女儿……”盲眼老妪开口了,她的声音不像村口老者那般沙哑,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来自遥远地方的清冷和空灵,说的是略带口音但能听懂的普通话,“你身上……流淌着被她诅咒的血。”
诅咒的血?!
这个词比“标记”或“烙印”更加沉重和负面,让林晚的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
“前辈,您就是‘守夜人’?”顾宴上前一步,将林晚更严密地挡在身后,语气保持着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探究,“我们前来,是想了解关于‘溯源计划’和‘血脉烙印’的真相,以及,如何应对‘瞑目会’的威胁。”
盲眼老妪那灰白色的“目光”缓缓移向顾宴,虽然看不见,但顾宴却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年轻人,你身上有龙气护佑,命格极硬,是变数。”她对着顾宴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又将“目光”转回林晚,“但有些劫,只能她自己渡。”
她伸出枯瘦如柴、布满老年斑的手,指向火塘旁一个陈旧的蒲团:“孩子,坐过来。”
林晚看了看顾宴,顾宴沉吟片刻,对她微微点头。到了这里,只能按照对方的规则来。
林晚深吸一口气,走到蒲团边,依言坐下,与盲眼老妪相对。
老妪抬起手,那双手虽然干枯,指尖却异常修长。她并未触碰到林晚,只是悬空,缓缓拂过林晚的额头、眉心,然后停在她的心口位置。
她的手指所过之处,林晚感到一种奇异的、微微发热的感觉,仿佛有什么沉睡的东西被轻轻触动。
“果然……”盲眼老妪收回手,灰白的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怜悯,有叹息,甚至还有一丝……敬畏?“‘溯源’的印记已经与你彻底融合,比苏婉当年……更深。”
“前辈,‘溯源计划’到底是什么?‘瞑目会’又为什么要追逐这个?”林晚急切地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
盲眼老妪沉默了片刻,火塘里的火光在她没有焦距的眼中跳跃,仿佛在回忆一段极其久远而沉重的往事。
“‘溯源’……并非计划,而是一种……古老的传承,或者说,一种被强行开启的‘门’。”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空灵的缥缈感,“传说,在极为久远的时代,我们的先祖中,曾有人触摸到了生命与时空的本源,留下了一丝微弱的‘源血’。这‘源血’代代相传,极其稀薄,几乎无人能唤醒。直到几十年前,‘瞑目会’不知从何处得知了这个秘密……”
她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刻骨的恨意:“他们抓捕了所有可能携带‘源血’的后裔,用残酷的手段进行筛选和‘激活’,称之为‘溯源计划’。苏婉……就是其中之一。”
“他们激活‘源血’想做什么?”顾宴沉声问道。
“不知道。”盲眼老妪摇了摇头,“‘瞑目会’行事诡秘,目的成谜。或许是想窥探生命终极的奥秘,或许是想掌控某种超越常理的力量……所有被他们抓去的人,要么在‘激活’过程中痛苦死去,要么就像苏婉一样,虽然活了下来,但‘源血’被强行唤醒,身体和精神都承受着巨大的负担,郁郁而终……侥幸存活并成功‘激活’的后裔,则会被他们视为珍贵的‘样本’和‘钥匙’,永无止境地研究和利用。”
她“看”向林晚,语气沉重:“而你,孩子,你继承了苏婉被激活的‘源血’,并且……似乎发生了某种异变,变得更加纯粹和强大。对‘瞑目会’而言,你是他们梦寐以求的、最完美的‘钥匙’和‘容器’。他们绝不会放过你。”
容器?钥匙?
林晚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她的人生,难道从出生起,就注定要被一个邪恶组织视为物品一样争夺和利用吗?
“难道就没有办法解除这个‘烙印’吗?”林晚声音颤抖地问。
盲眼老妪缓缓摇头:“‘源血’一旦被真正唤醒,便与宿主生命本源相连,无法剥离,无法消除。它既是诅咒,也可能……是力量。”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我能感觉到,你体内的‘源血’虽然活跃,但你还无法掌控它,甚至无法感知它。这也是‘瞑目会’尚未采取更极端手段的原因之一,他们在观察,在等待……等待你真正‘觉醒’的那一刻,那将是他们收获果实的时候。”
“那我该怎么办?难道只能坐以待毙?”林晚感到一阵绝望。
“掌控它。”盲眼老妪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引导力量,“感受你血脉中的力量,学会引导它,运用它,而不是被它奴役。只有当你真正成为‘源血’的主人,你才能摆脱‘瞑目会’的控制,甚至……拥有对抗他们的资本。”
她伸出手,从怀中取出一个看起来比她本人更加古老的、用某种兽皮包裹的小册子,递向林晚。
“这是我这一脉‘守夜人’世代传承的,关于如何安抚和引导特殊血脉的粗浅法门,或许对你有用。拿去吧。”
林晚怔怔地接过那本散发着陈旧气息的小册子,入手沉重。
“记住,‘瞑目会’的触角无处不在,他们的耐心也是有限的。”盲眼老妪最后警告道,“尽快强大起来,孩子,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就在这时,石屋外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类似某种鸟类啼鸣的哨声!
是留在村口警戒的队员发出的预警信号!
顾宴脸色一变,立刻通过耳麦询问:“什么情况?”
耳麦里传来队员急促而紧张的声音:
“顾少,有情况!村子周围出现大量不明身份人员,装备精良,行动迅捷,正在呈包围态势靠近!我们被发现了!”
几乎是同时,盲眼老妪那灰白的眼睛猛地“看向”石屋的某个方向,干瘪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其凝重的神色。
她喃喃低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瞑目会’的‘清道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