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这些年,委屈你了。”
老者这句饱含复杂情绪的话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林晚心中激起千层波澜,却未能立刻带来明晰的答案,反而让她陷入更深的茫然。
委屈?这位陌生的、被大师兄称为“师父”的老者,为什么会对自己说“委屈”?他认识自己?他和林家,和父母,和二十年前的往事,又有什么关系?
无数个问号在她脑海中冲撞,让她一时失语,只能怔怔地看着老者,又看向一旁神态恭敬中带着些许复杂的大师兄。
顾宴同样心中震动,但他比林晚更快地恢复了镇定。他上前半步,不着痕迹地将林晚护在身侧,对着老者微微躬身,态度不卑不亢:“晚辈顾宴,见过老先生。不知老先生如何称呼?与林家……有何渊源?”
老者将目光从林晚身上移开,看向顾宴,眼中掠过一丝赞赏,显然对顾宴的沉着和敏锐颇为满意。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
“老朽沈稷,来自琅琊。”老者,沈稷,开门见山,声音平缓却自带威仪,“至于与林家的渊源……”他看向大师兄,“青山,还是你来说吧。”
大师兄——沈青山,此刻神色郑重地点头,然后转向林晚和顾宴,眼神坦诚,再无往日刻意伪装出的木讷或急躁。
“小晚,顾少,首先,我要为我之前的隐瞒和造成的误解,向你们道歉。”沈青山的第一句话,便是诚恳的致歉,“我并非有意欺骗,实乃情势所迫,师命难违。”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预感到一个巨大的秘密即将揭开。
沈青山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我本名沈青山,并非孤儿,而是琅琊沈氏旁支子弟。大约十五年前,我奉家族之命,也是受我师父,”他看了一眼沈稷,“也就是沈家当代家主的指派,化名‘石青山’,以流浪孤儿的身份,被林老爷子收养,进入振阳武馆学艺。”
“什么?!”林晚惊呼出声,难以置信地看着大师兄。那个从小和她一起扎马步、练拳、帮她打架、照顾她的大师兄,竟然是琅琊沈氏派来的?!这简直像是天方夜谭!
顾宴也面露惊容,但他更关注的是动机:“沈家为何要这么做?只是为了……学武?”
“当然不是。”沈稷接口,语气沉凝,“青山入武馆,其一是为了暗中保护林家,尤其是你,林晚。”他看着林晚,目光温和中带着追忆,“其二是为了调查二十年前你父母遇害的真相,并暗中寻找可能被隐藏起来的证据——也就是你们刚刚发现的那个铁盒。”
“保护我?调查真相?”林晚更加困惑,“沈家……为什么会做这些?我父母,还有爷爷,和沈家到底是什么关系?”
沈稷和沈青山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沉重的追忆。
“此事说来话长,牵扯到更久远的恩怨。”沈稷缓缓道,“简单来说,你的母亲,沈清音,是我的……侄女。”
轰——!
又是一个重磅炸弹,炸得林晚头晕目眩!
母亲……姓沈?是琅琊沈氏的人?!是眼前这位深不可测的沈家家主的侄女?!
“这……这怎么可能?”林晚的声音在颤抖,“我从未听爷爷提起过!妈妈她……她从未说过……”
“那是因为,当年你母亲是违背家族意愿,执意嫁给你父亲的。”沈稷叹了口气,眼中带着遗憾与痛惜,“沈氏门规森严,你父亲当时虽武功高强,但家世与沈家相差悬殊,且你母亲被家族寄予厚望,联姻对象本是另一世家子弟。她的坚持,在当时引起了很大风波,甚至一度与家族决裂。你外公,也就是我的兄长,盛怒之下,与她断绝了关系。”
林晚呆呆地听着,仿佛在听一个与她全然无关的、古老的家族传奇。她从未想过,母亲温柔娴静的背后,竟然有着如此叛逆和轰烈的过往。
“你母亲随你父亲远走,定居于此,生下你后,与家族的联系几乎断绝。”沈青山接着说道,语气带着敬佩,“但她从未后悔过自己的选择。师父和家族中的一些长辈,其实一直在暗中关注着他们。尤其是师父,对你母亲一直心存愧疚,认为当年若是能更妥善处理,或许不会让她承受那么多。”
沈稷微微颔首,神情黯然:“清音那孩子,外柔内刚,像极了她母亲。她走后,我兄长,也就是你外公,一直郁郁寡欢,没过几年也……唉。直到你父母出事的消息传来,沈家才惊觉,当年的一时之气,或许酿成了无法挽回的悲剧。”
他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我们起初也以为那是一场意外。但青山在武馆多年,结合你父亲日记中的疑点,以及慕容博后来对武馆异常执着的企图,我们渐渐意识到,那很可能是一场谋杀。目的,或许不仅仅是为了武馆的地皮,更是为了掩盖慕容博某些见不得光的秘密,甚至可能……与你母亲沈家女的身份,以及她当年带走的某样沈家信物或秘密有关。”
“信物?秘密?”林晚捕捉到关键。
“具体是什么,我们也不完全确定。”沈稷摇头,“你母亲离家时,带走了一些她母亲的遗物,其中或许有涉及沈家某些隐秘传承或资源的东西,引起了慕容博这类野心家的觊觎。又或者,慕容博纯粹是为了他那个‘龙腾世纪’项目下的巨大利益。但无论如何,害死我沈家血脉,此仇必报!”
老者的话语中,带上了一丝凛然的杀意。
“所以,青山师兄一直留在武馆,暗中调查和保护……”林晚喃喃道,想起大师兄这些年的种种,那些曾让她觉得过于沉稳甚至有些“懦弱”的表现,如今看来,都是为了不暴露身份,更好地潜伏和观察。
“是的。”沈青山点头,“我与爷爷(指林正雄)的那场争吵,也是计划的一部分。我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离开’武馆,摆脱可能的监视,以便更自由地联络沈家,布局对付慕容博。调包铁盒,联系沈沧澜师叔,都是计划中的环节。只是没想到,慕容博的反应如此迅速狠辣,差点让爷爷……”
他脸上露出愧疚之色。
至此,大部分迷雾已然揭开。
大师兄是盟友,是潜伏多年的守护者。
沈家是母亲的血脉家族,是为复仇和清理门户而来的强大外援。
铁盒是父亲用生命保护的证据,如今已到了最能发挥其作用的沈家手中。
所有的线索,如同百川归海,终于汇聚到了一起。
林晚心中五味杂陈,有得知母亲身世的震惊,有对大师兄隐瞒的恍然与释然,更有对沈家伸出援手的复杂感激。原来,她并非全然孤军奋战,在看不见的地方,一直有血脉的牵绊和守护。
顾宴同样心潮起伏。沈家的介入,无疑让局面发生了根本性逆转。有这样一个底蕴深厚的世家作为盟友,对付慕容家,甚至揪出其背后的保护伞,都多了极大的胜算。
“沈老先生,”顾宴再次开口,语气更加恭敬,“如今证据确凿,沈家打算如何行事?”
沈稷眼中精光一闪,恢复了一家之主的果决:“慕容博罪证确凿,自有国法惩处。沈家会动用一切力量,确保这些证据以最快的速度、最稳妥的渠道,递交到最该看到它的人手中。同时,也会对慕容集团进行全面的商业和法律围剿,让他们再无翻身之日。”
他看向林晚,语气放缓:“孩子,我知道你心中悲痛,急于手刃仇人。但请相信沈家,相信国法。我们会让慕容博和他所有的帮凶,得到应有的惩罚。你现在要做的,是好好保重自己,等待结果,以及……准备在必要的时候,作为受害者家属,出庭作证。”
林晚用力点头,泪水再次盈眶,但这一次,更多的是释然和希望。
就在这时,院门被轻轻叩响,之前引路的侍女走了进来,对沈稷低声道:“家主,沧澜先生传来消息,阿鬼先生已经清醒,伤势稳定。另外……他那边还查到一些新的情况,关于慕容博最近的动作,似乎……与顾家内部的一些人,有不同寻常的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