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许鸣玉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来。
丁海上前一步,从刑架上拿下一条长鞭来。“啪”的一下,长鞭抽在脚下的青石板上,被抽中的稻草瞬间便随之扬了上来。
刘重谦十分期待瞧见许鸣玉恐惧的神情,但他的期待显然落了空,他狠狠道:“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丁海朝着许鸣玉步步逼近,他面上带着恶劣的笑意,长鞭拖在身后,发出催命般的娑娑声。
人未至身前,长鞭已狠狠抽来。饶是有所准备,许鸣玉还是未能忍住,张口痛呼出声,随后又是一鞭落下,她只觉得背脊之上的皮被生生抽开,火辣辣得疼。
而一旁的刘重谦见状,朗声而笑,神情中尽是快慰。
又是几鞭子落下,刘重谦抬手叫停,丁海收了鞭子,退去他身后。
许鸣玉背脊上渗出血来,在湿衣上洇开一片,发髻也已散乱,此刻已是狼狈不堪,她剧烈地喘息着。
“何必嘴硬?”刘重谦走近些,志得意满地把玩着手指上的扳指:“倘若你方才开口求饶,我这做叔父的也未必会对你下如此狠手。”
许鸣玉闻言,冷冷吐出两个字:“做梦!”
刘重谦闻言,脸色骤然一变,还要再打,崔叔急匆匆走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刘重谦眉心拧紧:“知道了,你先退下。”
随即他又看向许鸣玉,似哄诱一般:“鸣玉啊,你老实告诉叔父,春樱他们如今落脚何处?或者去信一封,告知他们你已平安,那么等你父亲的案子了结,叔父自然会放你回淮县。”
“将他们落脚的地点告知于你,你便要派人前去灭口了吧。”许鸣玉觉得此言好笑得很:“如今你投鼠忌器,自然不敢杀我。届时我已奈何不了你,你还会好心将我放回淮县?你当我三岁幼童?”
“你——”刘重谦一时语塞。
“莫要痴心妄想了,刘重谦。”许鸣玉面上沁出冷汗,面容有些苍白,但她眼神明亮:“你倘若有胆,尽管来杀我,便是刀抵喉间,我也绝不眨一下眼!”
刘重谦抬起手指向许鸣玉,气急败坏到:“你……你……”
“叔父若是有事,便请便吧,莫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许鸣玉有些头晕,她说完便仰面躺在稻草上,无力地合上眼:“知晓父亲有冤而不鸣,非人所为!”
“看你嘴硬到何时!”
刘重谦说罢,拂袖而去。
私牢中又只剩下许鸣玉一人,她依旧透过纸窗上那个小洞看向门外,伤处很痛,但她仍然觉得十分快慰。
许鸣玉似要生啖其肉的神情在眼前挥之不去,待刘府马车到得县衙门口之时,刘重谦竭力闭了闭眼,又坐了好一会儿,这才得以佯装无事发生一般走下马车。
有衙役在门外恭候,见着他终于走下马车,忙将人往里头引:“刘大人,许大人的尸骨已摆在停尸房中,您且随小人来。”
“仵作可在?”刘重谦捏了捏太阳穴,沉着声开口。
“仵作已在验尸,但死因尚未明了。”
刘重谦闻言,便未再说什么,跟着衙役走进了停尸房中。
一进门,一股腐臭扑面而来,他险些当众失态。
仵作见状,忙往将熄未熄的火盆中丢了些苍术及皂角。
过了许久,刘重谦才压下心头那阵恶心,从袖中取出一块手帕捂住口鼻,走近停尸台。
他皱着眉,尸首早已被河水泡发,此刻面目全非,停尸台上有尸水淅淅而下,恶臭而黏腻。
刘重谦扫了眼,随即便转过了视线:“验得如何?”
仵作放下手中的器具,如实回答:“这是具男尸无疑,身高七尺有余,死因尚未明确,大人还需稍加等待。”
尸水绵延,险些触及刘重谦的皂靴,他忙退后几步。
死者身上的衣裳也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被仵作解下后随意扔在一旁的地上,刘重谦瞧见衣服堆里赫然裹着一只金银丝结条茶笼子。
他眉心骤然拧紧。
倘若未曾记错,这只茶笼子应当在许怀山的旧物中,为何会出现在尸首身上?
他突然想起许鸣玉方才说的话来。
“你便这样自信吗?昨晚数十名百工瞧见我父亲的尸骨,你猜这些人中可有承过我父亲恩惠之人?”
她如何知道有数十名百工瞧见了许怀山的尸首?
刘重谦顿时心头一跳,他也顾不上尸水污秽,只快步走近,语气急切:“可能确认死者身份?”
“容貌上已然瞧不出什么来,这不,”仵作指了指地上那堆衣物:“可这只茶笼子不是您亲手所制,随后赠予了许怀山许大人?兰县县衙众人皆知您二人情谊深厚,也曾在许大人手中见过此物。大人,这只茶笼子全天下应无第二只了吧?”
“没有。”刘重谦耳中嗡嗡作响,他下意识便开了口:“仅凭这茶笼子,便认定此人乃是许怀山?”
仵作不明所以:“身量性别皆能对上,又有此物作证,定然是不做第二人想的。”
他想开口反驳,又想起许怀山消失的旧物箱,一时无言以对。
为表悲痛,那只旧物箱乃是他自己亲手收敛,旧物逐一登记,还草拟了张单子放在箱中,这些事他未曾假手于人。
事到如今,倒是无人能给他作证。
刘重谦心中隐隐有个猜测,他现在恨不得立即赶回府中,去找许鸣玉核实!
背上冷汗沁出,湿透里衫。他惊觉,自己似乎被那黄毛丫头摆了一道。
这具尸骨便不是许怀山,如今也无人会信,而他自己,经此一诈,已是不打自招!
加上春樱手中的信……
她许鸣玉果真是一匹恶狼。
刘重谦狠狠闭了闭眼,身形有些不稳,丁海上前搀扶:“大人,可是此间气味太过难闻?”
“是。”刘重谦有气无力:“快扶我出去。”
……
官驿中,裴闻铮坐在案后,低头誊写着巡查案卷。
过了会儿,谢珩端着茶盏进来,他看了看门外,随即低声道:“大人,方才尹公公又遣人来问,您大约何时能启程回京?”
“快了。”裴闻铮随口一句:“兰县县衙可有事发生?”
“属下正要跟您说呢,”谢珩将茶盏放下:“昨儿晚上,堤坝塌了一处,许怀山许县令的尸骨被浪冲了出来。”
“许怀山的尸首?”裴闻铮执笔的手一顿,他抬起眼问道:“如何确认这具尸首便是许怀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