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选择。”
这句话,像个冰冷的铁烙,印在苏言耳膜上。
他看着顾夜宸的脸,那张脸没任何表情,可那双眼睛,就是深渊本身。
苏言手指猛的一紧,厚重的剧本在他手里变形,纸张边缘割着掌心。
下一秒,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的把剧本砸出去。
剧本砸在顾夜宸胸口,一声闷响,散落一地。白纸纷扬,铺满他们脚下的深色地毯。
“我——不——要!!”
苏言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双臂撑着轮椅扶手,试图站起,整个上半身都因用力而剧烈的抖。
右脚落地,打着石膏的左腿却完全无法承重。身体失去平衡,猛的向前倾倒。
他没摔在地上。
顾夜宸上前一步,伸手扶住他肩膀。
掌心宽大有力,隔着层薄睡衣,稳稳的扣住他。那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不热,只是一种干燥,不容抗拒的压迫。
苏言的冲势被硬生生的止住,所有力量,都撞在一堵撼不动的墙上。
他抬起头,胸膛剧烈的起伏,喘息着,像头困兽。眼睛因愤怒而发红,死死的瞪着眼前的人。
顾夜宸没看他,视线垂下,落在散落的纸张上。
他没松开扶着苏言的手,就这么维持着掌控的姿势,弯下腰,用另一只手,一张张的,把地上的剧本捡起来。
他的动作很慢很有条理,把纸张重新理好,抚平褶皱,仿佛那不是一本普通剧本,是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直起身,把整理好的剧本,再次放在苏言腿上。
他扶着苏言的肩膀,把他重新按回轮椅里。
苏言的身体重重的落在椅背上。那股冲撞的力气消失殆尽,只剩下被抽空的彻底无力。
他连抬手把剧本再次挥开的力气都没。
“苏言。”顾夜宸的声音比刚才更低,也更冷,“你以前住那栋楼,房东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对你还不错,有时会给你送点自己做的菜。”
苏言呼吸一滞。
“她有个儿子,在城南一家工厂上班。那家工厂......最近效益好像不太好,正在裁员。”
顾夜宸陈述着事实,语气平淡的像在谈论天气。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敲在苏言最脆弱的神经上。
他不是一个人,就算想毁灭自己,也还有他在意的人。那些人,是他在这个冰冷世界上仅存的一点温暖。
现在,那点温暖,成了顾夜宸握在手里的最有效武器。
“你......”苏言的声音发抖,想骂他无耻卑鄙,可所有恶毒的词汇都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知道,顾夜宸说得出,就做得到。
“我给你的,是一条路。”顾夜宸的手从他肩膀上移开,转而抬起他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一条通往你梦想的路,你要做的,只是走上去。”
“这不是我的梦想!”苏言嘶吼,“我的梦想里没有你!”
“很快就有。”顾夜宸的拇指在他下颌上轻轻的摩挲,那动作带着一种审视,不带情欲的占有,“你会习惯。你会知道,我给你的,才是你唯一想要的。”
他说完,松开手,站起身。
他转身走向门口,没再回头,电梯门打开,合上。
整个世界,又只剩下苏言一个人。
他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窗外天色一点点暗下,城市灯火一盏盏亮起,那些光透进没开灯的客厅,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影子。
腿上的剧本,像一座坟墓,沉重的压着他。
接下来几天,苏言没再碰那本剧本,用沉默对抗一切。
那个叫“王姨”的女人每天准时送来三餐,他拒绝进食。
第一天,送来的食物原封不动放桌上。
第二天,他直接挥手打翻餐盘。瓷器碎裂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王姨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叫来年轻女孩,把地上的狼藉收拾干净,一句话没说。
第三天,他连房门都不出,把自己锁在巨大的卧室里,拉上窗帘,隔绝所有光。
饥饿让胃部阵阵抽痛,伤口也因身体虚弱变得更加敏感。他躺在床上,大半时间昏睡,偶尔清醒,也只是睁着眼看天花板。
他以为这种自我毁灭式的反抗,至少能换来一点动静。
没有。
顾夜宸没出现,没电话,没信息。
他就像个被遗忘在这的物件,缓慢安静的腐朽。
第四天下午。
他正昏睡在床,卧室门被电子锁打开。
他以为是王姨,进来的却是顾夜宸。
他穿着身笔挺西装,像是刚从哪个会议下来,径直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苏言。
苏言没睁眼,只是把身体蜷缩的更紧。
“起来。”顾夜宸命令。
苏言没反应。
下一秒,身上的被子被猛的掀开。
顾夜宸弯腰,手臂穿过他后背,扣住手腕,一把将他从床上拎起,靠坐在床头。
苏言身体虚软无力,只能被动的靠着。他睁开眼,几天没进食让他眼前发黑。
王姨推着餐车进来,车上是一碗温热的米糊。
顾夜宸端起那碗米糊,用勺子舀了一勺,递到苏言嘴边。
跟上次在医院一样。
苏言偏过头,躲开。
顾夜宸没强迫他,放下碗,伸手捏住苏言的脸颊两侧。手指很有力,迫使苏言的嘴微微张开。
“别让我用更难看的方式。”顾夜宸的声音很低,带着危险的警告。
苏言看着他,从那双黑眼睛里,看到自己苍白狼狈的倒影。
他忽然很累。
反抗挣扎,最后换来的,不过是更彻底的羞辱。
他放弃抵抗,张开嘴,任由顾夜宸把那勺米糊喂进来。
没任何味道。
他就这么被动的一口口的吃完一整碗米糊。
顾夜宸喂完他,用餐巾擦了手,从口袋里拿出个小药瓶,倒出两片药,端过一杯水。
“张嘴。”
是止痛药。
苏言顺从的张开嘴,把药片吞下去。
顾夜宸看着他顺从的样子,眼神里却没任何满意的情绪。他知道,这不是驯服,是绝望。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
傍晚的阳光猛的涌进来,刺的苏言眯起眼睛。
“从明天开始,每天下午,有老师来给你上表演课跟台词课。”顾夜宸背对他,看着窗外,宣布着他的安排。
苏言没说话。
“看完剧本。”
顾夜宸说完,离开房间。门再次关上。
苏言靠在床头,阳光照在他脸上,却没有温度。
他转过头,看向床头柜上的那本剧本。
深渊回响。
他伸手,颤抖的,拿起了那本剧本。
手指抚过那四个烫金的字。
当你在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他翻开第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