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玉凡刚端起搪瓷缸,准备再喝口茶,听到这话,手猛地一顿,搪瓷缸“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里面的茶水洒了一地,茶叶沫子溅得到处都是。
“你说啥?”孙玉凡的声音陡然拔高,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眼睛瞪得溜圆,里面全是不敢置信,“你不做钳工了?去当办事员?哪个浑蛋让你去的?车间主任?他跟谁俩呢!我的徒孙,他一句话就想挖走?门儿都没有!我找他去!”
孙玉凡说着,猛地从地上站起来,抄起墙角那根磨得发亮的铁棒子,转身就要往外冲。他可是厂里的元老,厂长见了他都得喊一声“孙师傅”!现在居然有人敢动他的宝贝徒孙,还是让他放弃钳工,去当那种“舞文弄墨”的办事员,这不是打他的脸吗?
“师爷!师爷您别冲动啊!”王白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孙玉凡的腰,死活不让他往外冲。这小老头看着瘦,力气可不小,王白使出吃奶的劲,才勉强把他拉住。
“你放开我!”孙玉凡气得浑身发抖,拐杖在地上戳得“咚咚”响,“小白你是不是傻?钳工多好!凭手艺吃饭,走到哪儿都硬气!那办事员有啥好的?天天伺候人,看人脸色,能有啥出息?”
“师爷,我知道您是为我好!”王白死死抱着他,大声说道,“当工人是光荣,可我也有自己的想法啊!行政科接触面广,能学到更多东西,这对我以后的发展有好处!”
“有啥好处?能有八级钳工的名头响亮?”孙玉凡根本听不进去,挣扎好处着还想往外冲,嘴里还嚷嚷着,“徒弟们!都给我过来!集合”
他这一嗓子,跟炸雷似的,传遍了整个车间。正在干活的十几个孙玉凡的徒弟,不管手里拿着锉刀还是扳手,都“噌”地一下放下工具,一窝蜂地往休息室跑,一个个跑得满头大汗,还以为出了啥大事。
“师父,咋了?”
“师爷,出啥事了?”
“小白,你抱着师爷干啥?快松开!”
徒弟们围了一圈,七嘴八舌地问着,看着眼前这架势,都有点发懵——孙师傅这是咋了?跟王白干起来了?
王白看着越聚越多的人,头皮都发麻了,对着孙玉凡大声说道:“师爷!您对我的好,我记一辈子!可这次,我意已决!我知道您觉得可惜,觉得我放弃了好手艺,可每个人的路,都得自己走不是?”
孙玉凡被他这句话堵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挣扎的力气也小了,只是胸膛还在剧烈起伏,眼睛死死盯着王白,里面全是恨铁不成钢的痛心:“你……你这小子……你可是有八级钳工的潜力啊!你去当办事员,那是对厂里的损失!是对咱们钳工手艺的侮辱!”
他这话一说,周围的徒弟们都明白了——感情是王白要跳槽去行政科,师爷舍不得了!
一时间,休息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王白和孙玉凡身上,眼神复杂。有觉得王白傻的,放着好好的五级钳工不当,去当办事员;也有觉得王白有眼光的,行政科确实比车间有前途。
孙玉凡的眼眶红得像要滴血,手里攥着的扳手被捏得“咯吱”响。他盯着王白,那眼神里有惋惜,有不解,还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执拗——自己这最得意的徒孙,怎么就非得往行政编那堆里钻?手上的活计多扎实,不出十年,妥妥的八级钳工,走到哪儿不是被人高看一眼?
王白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心里头那点“穿越者”的隐秘心思像揣了只兔子,扑腾得厉害。他哪敢说“几十年后工人不如当官的”?这话要是说出口,孙玉凡能一扳手抡过来,再把他捆在机床旁!
“师爷,您消消气。”王白赶紧从兜里摸出烟,给周围几个师叔伯先递了一圈,打火机“噌”地窜起火苗,映得每个人脸上都泛着点暖光。他自己叼着烟,含糊不清地说:“行政编咋了?行政编也是为国家添砖加瓦啊!您看啊,我一个人再会摆弄机床,能造出美帝的航母吗?造不了!可我要是进了行政岗,能把大家伙儿拧成一股绳啊!”
他猛地把烟往地上一摁,嗓门陡然拔高,像喊劳动号子似的:“一个人强是只羊,一群人强是群狼!团结,团结就是力量!来,师叔伯们,咱唱一个!”
没等孙玉凡反应过来,王白已经起了调子:“团结就是力量——预备,唱!”
旁边的几个师叔伯先是一愣,随即都笑了。这小子,总能整出点新花样!他们平时就喜欢王白这股机灵劲儿,见面就散烟,人情世故处得熨帖,又从没说过要另投师门的混账话,不过是换个岗位,有啥不能理解的?
“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
不知是谁先开了口,接着就有人跟着唱,到后来,七八号大老爷们扯开嗓子,歌声震得仓库顶上的麻雀都扑棱棱飞了起来。
休息室旁边的仓库里,易中海正蹲在地上清点零件,听见这阵仗,手里的账本“啪”地掉在了地上。他扶着墙慢慢站起来,透过窗户缝往外看——孙玉凡站在人群边上,脸红脖子粗的,看着像要吃人;王白站在中间,手舞足蹈地指挥着,活像个耍皮影戏的;那群师兄弟围着他俩,唱得脸红脖子粗,唾沫星子飞了一地。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涌上易中海的心头。他摸了摸自己那只受过伤的手,指节早没了当年的灵活,心里头空落落的——当年要是不藏私,把那手绝活真传给徒弟们,是不是现在也能被一群徒子徒孙围着,哪怕手不能动了,也能听着他们喊自己一声“师父”?
可这世上哪有后悔药?现在厂里其他年轻人更是对他敬而远之。如今看着孙玉凡这热闹劲儿,易中海只觉得眼睛发涩,悄悄退回到仓库深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拉得老长。
(今天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