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舟的甲板上，死一般的寂静。
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冰霜，却吹不散那股凝固在空气中的压抑与惊恐。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个瘫软如一滩烂泥的身影上。
凤远蜷缩在墙角，丹田被废的剧痛让他浑身抽搐，但比肉身之痛更甚的，是那种从天堂坠入地狱的绝望。他怨毒地瞪着凤清瑶，那双眼睛里再无半分先前的恭顺，只剩下赤裸裸的仇恨。
其余的凤家降徒，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一个个跪在地上，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甲板，连大气都不敢喘。他们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吵死了。”凤清瑶蹙了蹙眉，似乎对凤远的惨叫感到不耐。
她缓步走过去，蹲下身，与那双充满怨毒的眼睛平视。她的动作很轻，没有带起一丝风，却让凤远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我知道，你恨我。”凤清瑶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实，“你觉得我毁了你的前程，断了你的仙路。但你想过没有，从你选择做墨长老的狗那天起，你就已经没有仙路可走了。”
“你……胡说！”凤远的声音嘶哑，如同破旧的风箱，“我不知道什么墨长老！”
“是吗？”凤清瑶的指尖，轻轻点在自己光洁的眉心。
在别人看来，这只是一个随意的动作。但在她的意识深处，淡蓝色的光幕已然展开。
【启动‘读心’浅层扫描，目标：凤远。预计消耗神魂本源之力500点。是否确认？】
“确认。”
【扫描开始……正在读取表层记忆信息……】
凤清瑶的眸光，在一瞬间变得深邃，仿佛能洞穿人心最幽暗的角落。她看着凤远，缓缓开口：“你的上线，代号‘黑雀’，是个右脸颊上有一道刀疤的中年男人。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天元宗后山的杂役处。他给了你三枚特制的传讯符，以及一瓶‘龟息丹’，让你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假死脱身。”
她每说一句，凤远的脸色就白一分。当她说完最后一句话时，他眼中的怨毒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见了鬼般的恐惧。
这些事……这些事她怎么会知道？！
这比任何酷刑都更让人崩溃。那感觉，就像你以为自己藏得最深的秘密，却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一件件抖落出来，让你赤身裸体，无所遁形。
“你……你是魔鬼……”凤远的声音开始颤抖。
“我不是魔鬼，我只是一个不喜欢浪费时间的投资人。”凤清瑶收回手指，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现在，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把你所知道的，关于墨长老在极寒之地的所有布置，一字不差地说出来。说得好，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否则……”
她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言，比任何威胁都更有分量。
一旁的赵磊看得眼皮直跳，悄悄捅了捅身边的林婉儿，压低了声音：“我的乖乖，凤老板这审人的手段，比咱们商队里那些专门逼债的老师傅还狠啊。人家最多是卸胳膊卸腿，她这是直接挖心啊！”
林婉儿白了他一眼，没有作声，但看向凤清瑶的眼神里，也多了一抹深深的敬畏。
凤远彻底崩溃了。在凤清瑶那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面前，任何谎言和隐瞒都显得苍白可笑。他知道，自己已经是一枚弃子，唯一的价值，就是说出情报，换一个体面的死法。
“我说……我都说……”他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墨长老……墨长老他……在极寒之地，设下了一个陷阱……”
他断断续续地，将那个恶毒的计划全盘托出。
原来，墨长老早已算到凤清瑶等人会为了“封魔鼎”前往极寒之地。他并未打算在半路拦截，因为那里的环境，本身就是他最好的武器。
“墨长老……在极寒之地的核心区域，‘冰封之谷’，布下了一座上古杀阵，名为‘冰封绝魂阵’。”凤远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恐惧，仿佛光是提起这个名字，就能让他神魂冻结，“此阵一旦启动，能引动九天罡风，冻结万物生灵。元婴修士入内，不出半个时辰，就会被冻成冰雕，连神魂都会被撕成碎片……”
甲板上，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连一向沉稳的叶家弟子，脸上都露出了凝重之色。
“不止如此……”凤远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眼中是化不开的恐惧，“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墨长老还用秘法，与极寒之地最恐怖的妖兽……‘冰魄王’，达成了交易。”
“冰魄王？！”这次惊呼出声的，是林婉儿。作为青云宗的弟子，她对各类典籍涉猎颇广，“典籍记载，冰魄王是极寒之地的守护神兽，实力堪比元婴大圆满，天生便能操控极寒法则，怎么会与魔修勾结？”
“因为……因为墨长老答应它，只要杀了我们，就将叶烬……将叶烬的‘焚天剑体’献给它做养料，助它突破化神之境！”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集中到了叶烬身上。
叶烬的面色冷峻如冰，握着焚天剑的手，指节微微收紧。那柄新铸的长剑，仿佛感应到了主人的杀意，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
“好一个墨长老，好一招一石二鸟之计。”凤清瑶的脸上，却不见半分惊慌，反而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意，“他倒是把我们研究得很透彻。”
既有天罗地网般的杀阵，又有堪比元婴大圆满的强大妖兽。这个局，堪称绝杀。
凤远说完这一切，整个人都虚脱了，他抬起头，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凤清瑶：“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求你，给我一个痛快……”
凤清瑶没有看他，而是转身走到了飞舟的船头。她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张巨大的地图，在甲板上缓缓铺开。那正是天元宗内最详尽的一份关于极寒之地的舆图，上面用朱砂标记着一个个已知的险地和禁区。
“叶壹。”她头也不回地喊道。
“属下在。”叶家弟子中为首的叶壹立刻上前。
“处理掉。”凤清瑶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叶壹没有丝毫犹豫，转身走向墙角的凤远。
凤远眼中最后的希望之火，彻底熄灭了。他没有再求饶，只是闭上了眼睛。片刻之后，一道微弱的灵力波动闪过，一切归于沉寂。
甲板上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凤……凤老板……”赵磊壮着胆子凑了上来，脸色发白，“那……那咱们现在怎么办？要不……咱们先撤回天元宗，从长计议？这又是杀阵又是兽王的，简直就是个死局啊！”
他的话，说出了在场大多数人的心声。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是勇，可明知山里有个拿着加特林的猛虎，还非要往里冲，那就是蠢了。
“撤？”凤清瑶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让赵磊没来由地打了个哆嗦，“为什么要撤？”
“啊？”赵磊懵了。
“墨长老费尽心机，给我们准备了这么一份厚礼，我们如果不去签收，岂不是太不给他面子了？”凤清瑶的指尖，在地图上轻轻划过，最后，落在了那个被朱砂圈出的、标注着“冰封之谷”的区域。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让人心悸的弧度。
“他以为自己是猎人，把我们当成了笼中的猎物。”
“可他不知道，当陷阱被猎物提前知晓时，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就会发生有趣的转换。”
凤清瑶抬起手指，在“冰封之谷”的旁边，一个毫不起眼的山谷上，重重地点了一下。
“一个杀阵，一头元婴大圆满的妖兽……”她轻声自语，那双清亮的眸子里，闪烁着顶级投资人发现惊天商机时的兴奋光芒，“这份资产，要是能撬动过来，我们的回报，可就大了。”
甲板上，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她。他们完全无法理解，一个必死的绝境，怎么到了她嘴里，就变成了一笔可以操作的“资产”？
只有叶烬，默默地走到她身边，目光落在她手指点中的那个无名山谷上。他不懂什么叫资产，什么叫回报，他只知道，无论凤清瑶做出什么决定，他都会陪着她，用手中的剑，为她斩开一条路。
“传我的命令，”凤清瑶的声音再次响起，清冷而坚定，带着一种扭转乾坤的强大自信，“飞舟转向，减缓速度。我们不直接去冰封之谷。”
她顿了顿，抬眼扫过众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们先去……拜访一下这位冰魄王的老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