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餐,我上楼加了件外套,下来时,陆渊已经不在餐厅了。
张姨说他在书房。
老陈果然已经等在门外越野车旁。
车子再次驶过那条林间路,停在昨天的平台旁。
“林小姐,我就在这里等您。”老陈语气恭敬,却带着不容错辩的监视意味。
我点点头,独自走下平台。
白天的湖依旧是美的,阳光下的湖面碧蓝如洗,倒映着雪山和森林。
清晨的空气格外清冷干净,带着一丝凛冽的寒意,却又不失清新怡人。
深吸一口气,能感受到空气中不含一丝杂质,纯净得仿佛能洗涤肺腑,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这清冽的空气像是被晨露洗涤过一般,带着微微的湿润感,却又不会让人觉得阴冷,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清爽舒适。
可我走在湖边,却再也感受不到昨天那种短暂的宁静。
每一步,都仿佛能听到无形的锁链拖曳的声响。
目光所及的美景,都像是镀了一层冰冷的金属光泽。
我只是在他划定的、有人监视的范围内,获得了一点有限的放风时间。
走了大概半小时,我便意兴阑珊地往回走。
老陈依旧等在那里,见我回来,什么也没问,沉默地替我拉开车门。
回到别墅,陆渊还在书房。
我甚至能听到他隐约讲电话的声音,语气是工作时的冷硬高效。
我窝回客厅昨天那个窗边的软榻上,拿起那本《表演艺术心理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下午,我收到了一个巨大的快递箱。
是赵明派人送来的,里面是我之前公寓里所有的私人物品,甚至包括那个摔裂屏幕的ipad和一些零碎的小玩意儿。
他们处理得如此迅速彻底,像一场无声的清扫。
我看着那些被仔细打包送来的、属于我过去的痕迹,心里空落落的。
它们被完好地送来,却也仿佛在提醒我,那个所谓的“过去”,已经被彻底斩断签收了。
我默默地把东西搬回卧室,一点点整理。
动作机械而缓慢。
整理到一半时,陆渊推门进来了。
他似乎是刚结束工作,脸上带着一丝疲惫,靠在门框上,安静地看着我蹲在地上整理那些琐碎的东西,没有打扰。
直到我拿起一个旧相框,里面是我大学时和戏剧社成员的合影,笑容灿烂而陌生。
他的目光在那个相框上停留了几秒。
“那时候多大?”他忽然开口问。
我吓了一跳,相框差点脱手,低声回答:“……十九。”
“嗯。”他应了一声,走过来,从我手里拿过那个相框,仔细看了看,指尖在那张稚嫩的笑脸上极轻地拂过。
“挺傻的。”他评价道,语气听不出情绪,将相框放回箱子里。
然后,他伸手将我拉起来,带着我走到衣帽间。
一面墙的巨大衣柜里,不知何时,已经挂满了一半的女装。
从日常穿着的衣物到精致的礼服,配饰,鞋包,一应俱全,全是当季新款,甚至连吊牌都没拆。
风格简约而昂贵,一看就知价值不菲,且……完全符合他的审美。
“这些,”他指了指那满柜子的衣服,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以后穿这些。”
我看着那一片陌生的、华丽冰冷的衣物,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洗得有些发旧的居家服,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攥住了喉咙。
他连我穿什么,都要彻底覆盖,打上他的印记。
“听见没?”他见我不说话,语气微沉。
我攥紧了手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低下头,用细若蚊蚋的声音回答:“……听见了。”
他似乎满意了,抬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动作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随意。
“乖。”
晚上,他带我出去吃饭。
不是城里的高级餐厅,而是开车去了更远一些的一个湖边小镇。
一家看起来很有年头的私房菜馆,老板似乎和他很熟,恭敬地引我们进了一个安静的包间。
菜很好吃,环境也雅致。
他甚至难得地没有处理公务,只是和我吃饭,偶尔给我夹菜,问合不合口味。
看起来,一切都很“正常”,甚至称得上“温和”。
如果忽略掉那始终如影随形、停在餐馆门口的车和司机老陈的话。
如果忽略掉,我每次稍微看向窗外久一点,他投来的、那看似随意却不容错辨的审视目光的话。
他像是在进行一场耐心的驯化。
给予一定程度的自由和甜头,却又时刻绷紧那根无形的缰绳,提醒着我界限在哪里。
而我,在这套精密而冰冷的机制里,学着顺从。
吃完饭,他并没有立刻回去,而是牵着我,在小镇寂静的街道上散步。
夜风很凉,他把我冰凉的手攥在他温热干燥的掌心里,塞进他的大衣口袋。
路灯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气氛甚至有种诡异的……温馨。
直到经过一家还在营业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音像店。
橱窗里贴着一些老电影的海报。
我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其中一张,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那是一张很老的欧洲文艺片海报,画面晦暗,导演的名字很小,并不起眼。
陆渊却敏锐地捕捉到了我这微小的停顿。
他顺着我的目光看去,眼神在那张海报上停留了两秒,然后,极其自然地拉着我推开了音像店的门。
店里的老唱片机放着慵懒的爵士乐,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戴着老花镜在柜台后整理碟片。
陆渊直接指着橱窗里那张海报:“那张,还有这位导演的其他作品,有吗?”
老人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看清陆渊的脸时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生意人的镇定,点点头,转身在身后的架子上翻找起来。
“有眼光,”老人一边找一边絮叨,“这位导演的作品很小众,但我这儿收得全……”
最后,我们拎着一袋沉甸甸的碟片走出音像店。
回到车上,他并没有急着开车,而是拿出那张刚刚买下的、我目光停留过片刻的海报dVd,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封底简介,然后随手扔在后座。
他转过头,看向我,车窗外的流光掠过他深邃的眉眼。
“喜欢这种调调?”他问,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像是在评估一件所有物的新发现。
我的心轻轻一颤。那种无所遁形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连我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都要精准捕捉,纳入掌控。
我垂下眼睫,不敢看他,声音细弱:“……只是以前电影史课上提到过,有点印象。”
他盯着我看了几秒,然后极轻地笑了一下,伸手过来,捏了捏我的耳垂。
“挺好。”他收回手,重新发动车子,“回去看。”
语气像是主人允诺宠物一个新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