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嚎谷的冲天烈焰与滚滚浓烟,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辽军南院大王耶律得重的脸上。
消息传至雄州城外辽军大营时,引发的震动远超卢俊义所能想象。
不仅仅是数千护粮兵被歼、数百车粮草被焚的损失,更是一种心理上的巨大震慑和恐慌。
一支宋军偏师,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深入后方腹地,精准地找到并摧毁了如此重要的粮队?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他们还有多少人?下一个目标又会是哪里?
一时间,辽营中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尤其是那些依附辽军的各部族兵马,本就军心不固,此刻更是暗怀鬼胎。
前线对雄州的攻势,也不由自主地缓和下来,耶律得重不得不分出大量精力来稳定军心,重新调整后勤补给线,并派出数支精锐骑兵,疯狂搜剿这支胆大包天的宋军奇兵。
而此刻,创造了这一奇迹的卢俊义及其麾下千人精锐,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
焚粮成功后,卢俊义毫不犹豫,立刻按预定计划,率部向西南方向疾驰,试图绕道返回涞水城区域。
最初的撤退颇为顺利,他们凭借双马的优势和精准的路线选择,成功摆脱了几股小规模追兵的纠缠。
然而,他们终究低估了耶律得重的怒火和辽军骑兵在草原地带的机动能力。
一支由辽军悍将琼妖纳延率领的五千精锐铁骑,根据卢俊义的行军轨迹和耶律得重“不惜一切代价,全歼此股宋军”的死命令,像嗅到血腥味的饿狼,死死咬住了他们的尾巴。
卢俊义试图利用地形多次摆脱,甚至设下小规模埋伏反击,但琼妖纳延用兵极为老辣狡猾,兵力又占绝对优势,始终无法将其彻底甩掉。
双方一路追逃,厮杀不断,卢俊义部虽屡次摆脱追兵,但自身伤亡也在不断增加,马力、体力、箭矢都在急剧消耗。
更糟糕的是,他们预定的撤退路线前方,出现了一支原本不该出现在此区域的辽军偏师,似乎是被狼嚎谷大火惊动,正向这个方向合围过来。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卢俊义当机立断,被迫改变路线,转向南方一处名为“断魂坡”的险要之地。
断魂坡,地名便透着不祥。
这是一片连绵起伏的丘陵地带,其中主坡较为高耸,三面地势相对平缓,易攻难守,唯独南坡陡峭如削,坡下是一条水流湍急的无名河流,难以涉渡。
之所以得此恶名,乃是因此地在历次边境冲突中,多次成为绝地死战之所,坡上白骨累累,荒草凄凄。
当卢俊义率残部奔上断魂坡顶时,已是人困马乏。
清点人数,仅剩七百余人,且大半带伤,箭矢所剩无几,火油耗尽,战马也累垮了大半。
回首望去,地平线上烟尘大起,琼妖纳延的五千追兵已然逼近,而另一支规模不明的辽军,也出现在东北方向,正在快速合拢包围圈。
绝地!
冰冷的两个字,浮现在每个幸存宋军的心头。
坡顶无险可守,无水源,无退路。
天色也渐渐阴沉下来,乌云低垂,寒风呼啸,更添几分肃杀凄凉。
几名队正脸上已现出绝望之色,望向他们的主帅。
卢俊义驻马坡顶,麒麟黄金矛插在身旁,染血的战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环视四周,看着一张张疲惫、染血却依旧望着他的面孔,看着坡下如潮水般涌来的敌军,胸中却陡然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与戾气。
他猛地拔出金矛,指向坡下汹涌而来的辽军,声音因疲惫而沙哑:
“弟兄们!怕不怕死?”
短暂的沉默后,幸存的老兵们爆发出嘶哑的怒吼:“不怕!”
“好!”卢俊义目光如电,扫过众人,“我等千里奔袭,焚敌粮草,已立不世奇功!纵死,亦名垂青史,无愧于天地祖宗!如今,辽狗欲将我辈围歼于此,我等该如何?”
“血战到底!”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绝望的气氛被点燃,转化为最疯狂的斗志和与敌偕亡的决心!
这些百战余生的老兵,骨子里的血性被彻底激发出来!
“结圆阵!伤者居内!能战者在外!长枪在前,弓弩次之,刀盾补齐!搜集所有箭矢,集中使用!我们没有退路,唯有死战,方有一线生机!”卢俊义的声音充满了决绝和一种奇异的感染力。
“誓死追随将军!”七百壮士齐声怒吼,迅速行动起来,凭借着最后的气力和战场本能,在这片绝地上构建起最后一道防线。
没有慌乱,没有哭泣,只有一种与死亡对视的平静和疯狂。
很快,辽军的包围圈彻底合拢。
琼妖纳延率领主力五千骑正面压上,另一支约三千人的辽军偏师封锁了侧翼和后方,将小小的断魂坡围得水泄不通。
琼妖纳延策马出阵,望着坡顶上那支残破却旗帜不倒的宋军,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和凝重。
就是这支军队,千里穿插,烧了南院大王的粮草,又在他的追击下且战且走,让他损失了不少人手。
“坡上宋军听者!”琼妖纳延用生硬的汉话喊道,“尔等已陷入绝地,插翅难飞!若肯弃械投降,我可饶尔等不死,献于南院大王,或可留得性命!”
回答他的,是一支从坡上射下的冷箭,虽因距离遥远力竭坠地,却表达了最明确的拒绝。
“冥顽不灵!”琼妖纳延大怒,挥刀怒吼,“全军听令!踏平此坡,鸡犬不留!杀!”
“呜——呜——呜——”
进攻的号角凄厉地响起。
第一波攻击,便是由上千名辽军步兵扛着简陋盾牌,发起的试探性冲锋。
“弓弩手!预备——”卢俊义冷静地站在圆阵中央一处稍高的土包上,观察着敌军的距离,“放!”
稀稀拉拉的箭矢从坡顶落下,但依旧精准狠辣,冲在前面的辽兵顿时倒下一片。
宋军的箭矢太少了,每一支都必须用在刀刃上。
辽军步兵很快冲上坡顶,与宋军圆阵狠狠撞在一起!
“长枪!刺!”
如林的长枪从盾牌缝隙中猛地刺出,将冲上来的辽兵捅穿挑翻。
刀盾手则奋力劈砍,格挡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