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锁云庄与往常无异,但一股无形的紧张气氛已然弥漫开来。
柴进故意在几名核心庄客和管事面前,透露了“已确认金印为真,且内含重要名单,不日将联合朝中忠良,一举揭发高俅”的假消息,并表现出对庄内安全的高度自信。
而时迁,则像一个真正的幽灵,融入了锁云庄的夜色里。
他换上了一身与阴影完全融为一体的夜行衣,利用“凌云步”的超凡轻功,在庄内的屋脊、树梢、廊柱阴影间无声穿梭。
他的感官提升到极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的动静。
他看到了穆弘守在穆春病榻前,寸步不离。
看到了柴进在书房“焦灼”地踱步,与几名“心腹”商议。
看到了庄客们按照吩咐,加强巡逻,但眼神中大多是真切的警惕与忠诚。
也看到了一些下等仆役如常劳作,熄灯安寝。
时间一点点过去,月上中天,庄内大部分区域都陷入了沉睡,只有巡逻庄客规律的脚步声和远处传来的几声犬吠。
时迁像最有经验的猎手。
他重点监控着几处废弃的偏院和几个有可能传递消息的地点。
就在接近子时,万籁俱寂之时,一道黑影,从庄内仆役居住区的一间普通厢房里溜了出来!
此人动作极为小心,充分利用建筑的阴影和巡逻的间隙移动,显然对庄内布局和巡逻规律极为熟悉。
他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灰色短打,蒙着面,但时迁锐利的目光立刻锁定了他——是庄内负责采买的一个管事,姓赵,平日看起来老实巴交,寡言少语!
只见那赵管事迂回曲折,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一处废弃的偏院!
他警惕地四下张望,确认无人跟踪后,迅速蹲下身,扒开角落的杂草,露出了一个狗洞!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卷成细管的纸条,准备塞向洞外!
就是现在!
就在赵管事的手即将伸出狗洞的刹那间,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响起:
“赵管事,这么晚了,是要给谁送信啊?”
赵管事浑身一震!
他骇然转头,只见时迁不知何时,已然站在了他身后不足三尺的地方,脸上带着一丝冷笑,眼神却冰寒刺骨!
“啊!”
赵管事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就要惊呼,同时手猛地向洞外甩出纸条!
他快,时迁比他更快!
时迁并指如电,精准地点中他手臂的麻筋,赵管事整条胳膊立刻酸软无力,纸条脱手落下!
与此同时,时迁另一只手已如铁钳般扣住了他的喉咙,将他到了嘴边的惊呼硬生生扼住!
“唔……唔……”赵管事双眼凸出,满脸惊恐,拼命挣扎,但在时迁绝对的力量和控制下,就像待宰的羔羊。
时迁捡起地上的纸条,塞入怀中。
然后像提小鸡一样,将瘫软的赵管事提起,身形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偏院的阴影中。
整个过程,从发现到擒获,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干净利落,未惊动庄内任何人。
密室中,灯火通明。
赵管事被捆得结结实实,丢在地上,面如死灰。
柴进端坐主位,面沉如水。
穆弘站在一旁,双目喷火,死死盯着赵管事,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
时迁则抱臂靠在门边,神色冷峻。
柴进没有废话,直接让时迁将那张纸条展开。
上面用暗语写着一行小字:“印真,名单获,将动,速决。”
“果然是要通知外面的人,对我们下杀手!”穆弘怒吼一声,上前一脚踹在赵管事身上,“说!你是谁的人?高俅还是辽狗?”
赵管事被踹得闷哼一声,却咬紧牙关,低下头,一言不发。
柴进摆了摆手,制止了暴怒的穆弘。
他走到赵管事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平静:“赵四,你入庄已有五年,柴某自问待你不薄。你家中老母病重,是庄里出钱延医用药;你儿子惹了官司,是柴某派人打点平息。为何要做这等背主求荣之事?”
赵管事身体微微一颤,依旧不语。
时迁忽然开口直刺人心:“你传递消息的渠道,不止这一处吧?每次采买回来,你都会去镇上的‘陈记杂货铺’转一圈,对不对?那家铺子的后院,养了几只信鸽。”
赵管事惊恐地看向时迁,仿佛看到了魔鬼。
他自认做得隐秘,连柴进都未曾察觉,这个刚来庄里的时迁,是如何知道的?
时迁冷笑一声,他白日里看似在休息,实则早已凭借过人记忆力和观察力,将庄内所有人员近日的行踪在脑中过了一遍,这赵管事看似寻常的行为模式,在他眼中却充满了疑点。
柴进眼中寒光一闪:“陈记杂货铺……看来,那是高俅或者辽人的一个暗桩了。赵四,事到如今,你还不说?”
在时迁点破其联络点和柴进恩威并施之下,赵管事心理防线终于崩溃。
他瘫倒在地,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大官人饶命!小人……小人是被逼的啊!他们抓了小人的闺女……说若不听命,就要把她卖到最下贱的窑子里去!小人……小人实在是没办法啊!”
他断断续续地交代了一切。
他是在半年前一次外出采买时被对方盯上并胁迫的。
对方并未言明身份,只让他监视庄内动静,特别是与京城来人或涉及边关、辽人有关的信息,并通过死信箱或利用采买机会在陈记杂货铺传递消息。
这次关于金印和名单的“重要情报”,就是他接到指令必须尽快传出的。
“他们……他们还说,只要这次消息送到,就放了俺闺女……”赵管事泣不成声。
密室内一片沉默。
虽然揪出了内鬼,但得知其是被胁迫,众人心情复杂。
柴进叹了口气:“即便如此,背主之罪,亦不可恕。念你受人胁迫,尚有苦衷,留你全尸。你的家眷,柴某会妥善安置,你女儿,我也会尽力营救。”
他挥了挥手,两名心腹庄客上前,将面如死灰的赵管事拖了下去。
内鬼清除,隐患暂去。
密室内的气氛却并未轻松多少。
柴进看向时迁和穆弘,肃然道:“内鬼虽除,但假印之事,说明我们面对的敌人极其狡猾。耶律雄用假印迷惑我们,争取时间,其真正目的,恐怕并非简单的飞云渡交易。”
他踱步到地图前,指着飞云渡的位置:“如果飞云渡交易本身,也是一个幌子呢?”
时迁眼神一凛,接口道:“大官人是说……他们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用飞云渡吸引我们乃至朝廷的注意,而真正的交易,或者更大的阴谋,则在别处进行?”
“不错!”柴进重重点头,手指在地图上划过,最终重重地点在另一个位置上,“你们看这里!”
穆弘和时迁凝目望去,只见柴进所指之处,赫然是——
“太原府?”穆弘疑惑,“边关重镇?他们敢在那里交易?”
“就因为是边关重镇,才更容易灯下黑!”柴进目光深邃,“太原府龙蛇混杂,驻军、官府、各方势力眼线遍布,人员流动大,监管反而不如内地某些要害区域严密。”
“而且,太原府距离辽境不算太远,又有商路通行,若以商队名义掩护,进行一些隐秘勾当,并非难事!”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道:“更重要的是,若‘烛影计划’的核心不仅仅是一次布防图交易,而是有更深远的目的,比如……在关键时刻,配合辽人,里应外合,动摇甚至夺取这座边关重镇呢?”
此言一出,时迁和穆弘皆感到一股寒意!
若真如此,那这“烛影计划”的危害,将远超他们的想象!
不仅仅是出卖情报,而是颠覆江山!
“我们必须立刻转向太原府!”时迁决然道,“无论真假,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穆弘也重重抱拳:“没错!绝不能让这帮国贼得逞!”
柴进点头:“我已命人通过其他渠道核实,近期确实有可疑的辽商队伍在太原府附近活动。你们且稍作休整,待穆春伤势稳定一些,我们便立刻动身前往太原府!”
计划再次变更,目标直指边关重镇太原。
而随着赵管事的清除,团队内部的信任危机解除,凝聚力空前。
只是谁也不知道,在前往太原府的途中,乃至太原府城内,等待着他们的,将是更加错综复杂的局面与意想不到的人物。
就在柴进等人商议下一步行动之时,在锁云庄外数十里的一处隐秘山坳中,那名神秘的番僧,正听着一名黑衣人的汇报。
“大师,锁云庄内的‘眼睛’被拔掉了。赵四失手。”
番僧捻动佛珠的手微微一顿,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化为阴冷的笑意:“哦?看来,那只‘云中燕’,比贫僧想象的还要能干些……无妨,一枚弃子罢了。”
他抬头望向太原府的方向,喃喃自语:“太原……风云将起。‘凌云步’……我们很快会见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