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泛白时,她收起纸笔,把残琴背回肩上。屋内药箱被打翻的痕迹还在,那瓶雪心丹确实不见了。她没再提这件事,只是将剩下的药重新包好,放进自己贴身的布囊里。
裴珩仍在昏迷,手腕上的断弦稳稳连着她的感知。她坐在床边调息片刻,手指在琴弦上轻轻一拨,音波顺着细线传入他体内。毒素没有扩散,心跳比昨夜平稳了些。但她知道,这只是暂时压制。
白天她闭眼休息了两个时辰,夜里换了一身深色劲装,裹紧披风,再次出发。
这次她没走主道,而是绕到盐仓后方的排水渠入口。铁栅栏已经锈蚀,她用小刀撬开锁扣,猫身钻入。地下通道狭窄潮湿,脚踩在积水里发出轻微声响。她放慢脚步,每一步都停顿几秒,确认前方无动静才继续前行。
到了地下二层,空气变了。一股淡淡的甜香飘在鼻尖,像是烧焦的蜜糖混着草药味。她立刻屏住呼吸,指尖轻触琴弦,奏出一段极低的音律。音波在空气中震荡,反馈回来的振动让她察觉头顶有几处气流异常——那是毒雾喷口的位置。
她从腰间取出一块湿布捂住口鼻,继续往前。
楼梯通往地下三层,台阶边缘刻着云家暗记。她数着步子往下走,刚踏到底层地面,脚下石板忽然一沉。
机关被触发。
两侧墙缝瞬间喷出灰白色烟雾,迅速弥漫开来。她立即后退,但退路已被封死。毒雾越来越浓,视线只剩半丈远,皮肤开始发烫,手臂裸露的地方传来刺痒感。
她靠墙站定,闭眼凝神。
共鸣术启动,不再依赖眼睛,而是通过声音捕捉周围的变化。她轻拨琴弦,音波穿透雾气,反弹回来的信息显示:毒雾呈环形扩散,中心位置偏东三步。那里应该有控制装置。
她贴着墙移动,避开中央区域。行至东侧,指尖摸到一处凸起的铜钮。她用力按下,却没反应。再试一次,同时弹出一个短促音符,共振让机关内部卡槽松动。
“咔”的一声,墙角一块石板滑开。
里面是个小隔间,摆着几个陶罐,标签上写着“赤蝎散·三等”“焚心引·初炼”。她伸手取下一罐打开,粉末呈暗红色,闻不到气味,但靠近鼻端时喉咙立刻发紧。
这不是单纯的毒药,是经过调配的复合毒物。
她将罐子塞进怀里,正准备离开,忽然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声。不是一个人,至少三四个,步伐整齐,带着训练过的节奏。
她退回角落,藏身于一堆木箱之后。
门开了,火光照进来。几个人影走进来,穿着黑衣,但腰带上缀着萧家特有的银铃。领头的是个年轻女子,身形瘦小,发间插着七根细长银针,脚踝挂着骨哨。
萧雪衣。
沈清鸢记得这个名字。曾在听雨阁的密报上见过,说是萧家新崛起的毒术高手,擅长操控毒虫与迷阵。没想到会在这里出现。
“又有人来过。”萧雪衣走到陶罐前,拿起空罐看了看,“温度还没降,刚走不久。”
她冷笑一声,“沈家大小姐,既然来了,何必躲?”
没人回应。
她抬手一扬,七根银针钉入墙壁,针尾微微颤动。她闭眼感应片刻,忽然睁眼望向木箱方向:“你在用琴音探测空气流动,对吧?可惜……这毒雾能干扰音波传导,你的小把戏,在我面前不值一提。”
话音未落,她脚踝轻晃,骨哨发出短促鸣叫。天花板上顿时落下十几只黑蜂,翅膀拍打声密集如雨点。
沈清鸢知道不能再藏。
她抽出残琴横在胸前,急拨数弦,高频音波扫过头顶。蜂群受震,纷纷坠地抽搐。她趁机跃起,一脚踢翻油灯,火焰蔓延至布帘,室内顿时混乱。
萧雪衣冷哼,双钩出鞘,直扑而来。
沈清鸢举琴格挡,金属撞击声刺耳。她借力翻身后撤,但毒雾已渗入口鼻,头脑有些发沉。她强撑着再弹一曲《浮光引》,试图捕捉对方情绪波动。
这一次,她“听”到了。
杀意之下,藏着一丝挣扎。还有一丝……恐惧?
萧雪衣的动作突然一顿,眼神闪过片刻恍惚。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剑鸣。
一道黑影破雾而入,长剑横扫,逼得萧雪衣连退三步。
是裴珩。
他脸色苍白,走路还有些不稳,但握剑的手很稳。他站在沈清鸢身前,目光落在萧雪衣脸上:“你是萧家的人?你们什么时候和云家勾结了?”
萧雪衣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你不知道?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可你们偏偏要闯进来,打破规矩,毁掉一切。”
“规矩?”裴珩冷笑,“拿无辜者试毒,也算规矩?”
他不再多说,剑锋一转,直取咽喉。
两人交手极快,剑与钩碰撞五次,火星四溅。裴珩虽体力未复,但招式老辣,每一击都逼得对方防守。第三回合,他一剑挑开双钩,顺势划向她肩膀。
萧雪衣翻身躲开,却不退反进,左手甩出一团毒粉。裴珩侧身闪避,但仍被擦中手臂,皮肤立刻泛起红斑。
沈清鸢立刻拨琴,改奏《破阵曲》。
刚烈音浪轰然炸开,毒雾被强行撕裂,形成短暂真空带。裴珩抓住机会,一掌拍向地面,借力跃起,剑尖直指她胸口。
萧雪衣终于露出惧色,猛地掷出烟雾弹,整个人倒退跃入暗门,消失不见。
震动停下后,室内恢复安静。
沈清鸢喘着气放下琴,看向裴珩:“你怎么来了?你不该动。”
“我在屋里醒过来,发现你不在。”他的声音有些哑,“断弦震动了,我知道你遇到危险。”
她说不出话。
他低头看了看受伤的手臂,皱眉:“这毒不对劲,比我中的那种更烈。”
她点头:“这是新配的,可能加了别的东西。”
两人不再多言,转向那扇被撞开的暗门。门后是一条窄道,尽头有微弱光亮。他们沿路前行,来到一间密室。
墙上挂着一幅地图,标注着七处据点,其中三处被红笔圈出。桌上有笔墨,翻开的账册记录着每月运入的药材数量,还有人名清单。
最显眼的是墙角的一座青铜匣,嵌在石壁中,表面刻着复杂的纹路。匣子需要两把钥匙才能打开:一把是云家军令印,另一把是西域火纹牌。
沈清鸢看着匣子,忽然想起昨晚听到的口令节奏。她走到匣前,用指尖按照《流水谱》的节拍轻敲表面。敲到第三遍时,匣体发出轻微震动。
裴珩走上前,割破手掌,将血涂在火纹凹槽上。
“皇子秘法,以血启封。”他说。
“咔哒”一声,匣盖弹开。
里面没有毒药,也没有兵器,只有一卷羊皮文书。
沈清鸢取出展开,一眼认出两个印记:一个是云家主母专用的云纹金印,另一个是西域魔教长老的火焰图腾。
文书内容清晰:
“自即日起,云容与摩罗长老结盟。天机卷残页三份交予魔教,换取焚心诀全本、赤蝎散制法及私兵五百。事成之后,共掌江南五府,互不相侵。”
落款日期,正是云容死前五日。
她抬头看向裴珩,声音很轻:“他们早就谈好了。云容死后,这份盟约依然有效。”
裴珩盯着文书看了很久,忽然问:“你说……萧雪衣刚才为什么犹豫?”
“她不是为云家卖命。”沈清鸢摇头,“她是被逼的。她怕的不是我们,是背后的人。”
“萧家。”裴珩说。
“不止。”她把文书卷好,“魔教已经动手了。这批私兵练的是焚心诀,用的是赤蝎散,说明他们已经开始渗透各城。我们必须尽快把这东西送出去。”
裴珩点头,收起文书副本。他靠在墙上缓了口气,额角渗出汗珠。
“你还撑得住吗?”她问。
“没事。”他说,“只要还能走,就不会让你一个人查下去。”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把残琴重新背好。
他们原路返回,穿过毒雾区时,沈清鸢再次奏响《破阵曲》,用音浪冲开一条通路。出口处的铁栅栏还在原位,她用手推开,却发现外面站着一个人。
黑衣人。
就是昨夜守在屋里的那个。
他手里拿着一只空瓶,正是之前不见的雪心丹瓶子。
沈清鸢停下脚步。
裴珩把手按在剑柄上。
黑衣人抬起头,声音平静:“我知道你们怀疑我。但我不是来抢药的。我是来告诉你们——药不能用。”
“为什么?”
“因为那根本不是解药。”他看着她,“是诱饵。吃了它的人,三天后才会发作真正的毒。我把它拿走,是为了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