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落在琴弦上,那点血痕已经干了。
沈清鸢收回手指,将墨玉箫放进琴匣,盖上木盖。她没有多看一眼,转身走向别院门口。风把裙角吹起,她伸手压了一下,脚步没停。
墨九站在门外,青铜傩面未摘,双手垂在身侧。他听见脚步声,微微低头示意。
“走。”她说。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长廊,未惊动任何人。机关鸟藏在袖中,翅翼微张,尾部刻着一行细纹——那是云铮留下的标记,指向西边三百里外的一处废弃驿站。
路上三天,无话。
第四日入夜,风沙渐紧。他们在一处石坳歇脚,燃了小堆火。沈清鸢取出赝品残片,铺在膝上。火光照出边缘一道极细的刻痕,弯折如蛇形。她用指尖顺着划过,触感粗糙。
墨九凑近,黑绸覆目,却以指腹摩挲纸面拓本。片刻后,他点头,抬手比了个手势:赤罗部,魔教印记。
她收起残片,从行囊取出苏眠所赠的香丸,放入铜炉点燃。香气清淡,不散。她解开琴囊,十指搭弦,轻拨《清心引》第一段。
音波随风扩散。
三里外,沙丘背面,有人呼吸急促,心跳紊乱。不是旅人,是守哨。她闭眼再听——两人,佩刀,腰间有令牌晃动声。
墨九起身,双链流星锤自袖中滑出,无声绕腕。他伏地前行,身影融入夜色。
半个时辰后,他回来,手中提着两个昏迷的人,扔在地上。他们穿着商旅粗衣,但腰带内侧印着暗红月纹。墨九搜出两枚铜牌,递给她。
她接过,翻看背面。一枚刻着“焚月印”,另一枚写着异族文字,与残片上的符文一致。
“是他们。”她说。
第二日清晨,他们抵达驿站。
土墙半塌,门框歪斜,檐下挂着几串风化的驼铃。院中马骨堆积,已被沙埋一半。她走进正屋,地面有新踩的脚印,朝向西北角地窖。
墨九一锤震开木板,露出阶梯。他率先下去,片刻后挥手。
地窖不大,角落坐着一人,披灰袍,右耳缺了半边,脸色枯黄。他抬头时眼神浑浊,见有人来,猛地往后缩。
沈清鸢站在他面前,取出安神香点燃,置于案上。琴声响起,仍是《清心引》,节奏平稳。她观察他的反应——眼皮跳动,呼吸由浅转深,肩头放松。
药性被音律疏导,神志正在恢复。
她换曲,《悲风曲》曲调低沉。共鸣术随旋律渗入对方心绪。她“听”到了画面:一间密室,墙上挂满图纸,有人在纸上描摹天机卷残片;接着是一队驼队出发,带着黄绢卷轴;最后是交接现场,一方交出银袋,另一方递上铜牌。
记忆片段里,有个声音说:“让五家自己打起来,中原就没人管西域的事了。”
她睁眼,盯着眼前人:“你是传信使。”
那人喉咙滚动,没说话。
她又弹了一段《回声赋》,琴音扫过残片表面。尘埃震动,显出极细微的七曜阵刻痕——七个小圆环围成北斗形状,排列规则,绝非民间伪造可得。
“这是魔教炼器标记。”她说,“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做的。”
那人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我……只是送东西的。”
“谁给你的命令?”
“一个穿红裙的女人,没见过脸。她的人送来银子和指令,我把赝品送到指定地点。”
“云家?”
他摇头:“我不知道名字。只知接头用‘云记’商行名义。每次换货,都有人在暗处看着。”
沈清鸢沉默片刻,再问:“你们的目标是什么?”
“挑起争斗。”他说,“谁拿到假卷,就会以为别人想抢。越乱越好。”
她看向墨九。墨九上前一步,双链流星锤砸向地面,轰然作响。那人浑身一抖,嘴唇发白。
“我不是主谋!”他喊,“我只是个跑腿的!我要是知道真相反水,早就逃了!”
“那你现在可以说了。”
他喘了几口气,终于点头:“魔教三十年前被剿灭,剩下的人躲在西域。这些年靠造假古籍、伪兵法赚钱。直到半年前,有人带来大批银两,要我们专门仿制天机卷残片,分批投放江湖。第一批给了萧家,第二批给了谢家,第三批……就是你们截到的那个。”
“背后出资的是谁?”
“我不知道真名。只知道代号叫‘赤凰’,手下有三十多名死士,驻扎在赤罗山口。”
沈清鸢记下这个名字。
墨九已将人锁进地窖深处,用铁链缠住四肢,再以双链流星锤封住出口。那人不再挣扎,靠墙坐着,眼神空了。
她速写供词,字迹工整。写完后吹干墨迹,火漆封缄,交予墨九贴身收藏。墨九点头,收入怀中暗袋。
临行前,她取下一根琴弦,在墙上划出四个字:
赝→魔→乱→复
风沙正起,她拉紧斗篷,迈步出门。墨九跟上,回身一锤击落横梁,整座驿站轰然倒塌,掩住地窖入口。
两人骑上快马,调转方向,往东疾行。
天边泛白时,他们在一处干涸河床停下歇息。沈清鸢取出水囊喝了一口,喉间微涩。她望向东边,中原的方向。
墨九忽然抬手,示意安静。
远处传来驼铃声,节奏错乱,像是赶路的人被风沙逼急了。
她不懂,听着。
铃声越来越近,约莫三匹骆驼,载重不轻。若只是普通商队,不该走这条断道。
她重新系好琴囊,指尖擦过第七弦。
墨九已握紧武器,站在她侧后方。
驼队出现在沙丘顶端,领头那人戴斗笠,肩披红布。他看见他们,勒住缰绳,没有下来。
沈清鸢看着他,手指轻轻搭在琴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