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弦震了一下,沈清鸢的手指还搭在第七弦上。
她睁开眼,没有抬头,也没有动身子,只是将指尖重新按向那张残页。纸面焦黑,边缘裂开,但她能感觉到里面还有东西在震动。刚才那一震不是错觉,是共鸣术起了反应。
裴珩站在窗边,目光落在她手上。谢无涯站在案侧,手扶着箫柄。两人都没说话。
沈清鸢闭眼,内力顺着指尖渗入残页。画面断断续续地浮现出来——一间低矮的柴房,墙角堆着干草,地上有一滩暗红。一个女人躺在那里,怀里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脸色苍白如纸。门外传来脚步声,云容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声音冷得像冰:“既进了云家的门,孩子就得姓云。”
女人挣扎着抬起头,“他是沈家的人……你不能这样……”
云容抬手,一道银光闪过。女人倒下,眼睛还睁着。血从她身下漫开,染红了孩子的襁褓。
沈清鸢猛地抽回手,呼吸一滞。
她睁开眼,看向云铮刚才站的位置。门开着,人已经走了。她站起身,走到门边,看见他正靠在走廊的柱子上,低头咬着手里的糖渍梅子。
“云铮。”她喊了一声。
他转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耳朵上的银环轻轻晃了一下。
“你回来一下。”
他走回来,脚步很轻。进门后,他站在案尾,没靠近,也没说话。
沈清鸢把残页摊开,手指点在中间那行字上。“我看到了你的母亲。她不是婢女,是沈家旁支出逃的女儿。二十年前,她怀了你,在逃亡途中被云容截住。她想让你姓沈,可云容不许。她死前最后一句话,是‘别让他落入魔手’。”
云铮站着没动,手慢慢握紧。
“她叫什么?”他问。
沈清鸢摇头,“那段记忆到此为止。但我确定,她是沈家人。而你,是她留在这世上的唯一血脉。”
屋里静了下来。
裴珩开口:“你左臂的胎记,形状像火焰,那是沈家嫡系才有的印记。普通旁支不会有。你能进入天机卷残页,能引动血祭反应,说明你的血统被认可。这不是巧合。”
云铮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布条松了一截,露出下面那块深色的痕迹。他用手指摸了摸,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它。
谢无涯走到案前,用箫尖轻点残页底部的云纹。“这道纹路,是前朝皇室标记。只有被选为继承人的孩子,才会在出生时盖上这种印。云容知道你是谁,所以她不敢杀你。她把你扔进蛇窟,是想毁掉你的心性,让你变成一把没有记忆的刀。”
云铮抬起头,“她一直叫我‘小畜生’。每次我犯错,她就指着这张残页骂我:‘你本该死,是我给了你活路。’我以为她是在羞辱我……原来她是在怕我。”
沈清鸢看着他,“她烧掉右边的内容,是为了掩盖你的身份。但她漏了一点——你的血能激活残页。刚才那滴汁液,虽然不是血,但也带着你的气息。它让字迹出现了。说明你的存在本身,就是钥匙。”
云铮沉默了很久。
他慢慢走到案前,伸手碰了碰残页。指尖停在“破七情阵者云”那几个字上。
“我要回去。”他说,“我想知道她是谁,她从哪里来,为什么要把我交给云家。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只有我能破七情阵。”
裴珩点头,“我们带你回江南。查沈家族谱,调婚嫁记录,翻二十年前的名册。一个人一个人比对,总能找到线索。”
谢无涯补充:“还需确认一件事——你的血,是否能开启沈家秘库。”
云铮看向沈清鸢。
她看着他,语气平静,“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找。用琴音探路,顺着血脉感应,也许能找到你母亲留下的痕迹。”
云铮收回手,转身走向门口。他的脚步比刚才稳了许多。手碰到门框时,他又停下。
“如果我的血真能开秘库……”他回头,“你们不怕我拿到不该拿的东西?”
裴珩看着他,“你现在问这个问题,说明你已经不是那把刀了。”
谢无涯轻声道:“真正的钥匙,从来不会自己割伤持钥之人。”
云铮没再说话。他拉开门,走出去。
三人留在屋内,没人移动。
沈清鸢收起残页,放进琴囊。她坐回琴前,手指搭上第七弦。这一次,她没有闭眼,也没有运功,只是轻轻一拨。
琴音响起,短促而清晰。
裴珩眉头微动。他走到窗边,望向远处的山道。天色渐亮,晨雾未散。忽然,他眼神一凝。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门被猛地推开,一名边军斥候冲进来,单膝跪地,铠甲上沾着泥尘。
“报!萧家残部集结三千兵力,猛攻镜湖西侧要塞!守军伤亡过半,请求主帅立即驰援!”
屋内灯火晃了一下。
沈清鸢的手还停在琴弦上。
裴珩转身,声音沉下来,“何时发起的进攻?”
“一个时辰前。他们趁着大雾突袭,火器连发,已破两道防线。若再不增援,要塞将在日落前失守。”
谢无涯上前一步,“萧家主力早已覆灭,哪来的三千残部?”
“是萧雪衣带出来的旧部,混入流民潜伏多日。昨夜有人看见她出现在北岭,手持双钩,亲自督战。”
沈清鸢放下手,站起身。
裴珩看向她,“我们必须去。”
她点头,“但也不能放弃查证云铮身世。”
谢无涯道:“分兵两路。一人带云铮南下返沈,其余人北上救城。”
裴珩沉吟片刻,“我去边关。你们带他走。沈家的事,必须由你们亲自查。”
沈清鸢没反对。她转身走向门口,手刚碰到门框,又停下。
走廊尽头,云铮正站在那里。他听到了全部对话,手里还攥着那颗没吃完的糖渍梅子。
“你要跟我走吗?”她问。
他看着她,点了点头。
“好。”她说,“我们立刻出发。”
她转身回屋,取下琴囊背在肩上。谢无涯跟在她身后,手按在箫柄上。裴珩走到桌边,拿起地图快速查看路线。
云铮最后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玄铁重剑。他没有去拿,只是抬起左手,摸了摸臂上的胎记。
他走出门,脚步坚定。
沈清鸢走在最前,手指轻轻擦过琴囊边缘。琴弦在囊中微微颤动。
谢无涯跟在她身后半步,目光扫过地面。一块碎纸片从残页上脱落,被风吹到门槛处,一角焦黑,上面隐约还能看到半个“云”字。
云铮经过时,鞋底踩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