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之乱在苏瑾瑜雷厉风行的手段下,暂时得以平定。周正清被押解回京,赵家势力被连根拔起,赈灾与重建事宜有条不紊地展开,流民渐得安抚,南方的局势如同被阳光驱散的晨雾,显露出清晰的轮廓,日渐向好。
苏瑾瑜坐镇青州,以其过人的智慧和手腕,继续清理着太后残余的势力与盘根错节的地方豪强,每一步都稳扎稳打,巩固着朝廷在南疆的统治。
然而,帝国的北方边疆,此刻却笼罩在血与火的阴云之下。
北境传来的战报,一封比一封紧急,措辞一封比一封惨烈。
北狄大汗赫连勃勃似乎彻底失去了耐心,不再满足于以往小规模的骚扰和试探性进攻。
他集结了所有主力,号称三十万铁骑(实际约十五万),如同铺天盖地的蝗灾,对北境防线发动了全面总攻!烽火连日不息,狼烟直冲霄汉。
凌墨不愧为帅府001号,即便在如此劣势下,依旧凭借铁壁关等险要地势,以及之前沈娇娇提供的思路改良出的守城器械,指挥守军进行了殊死抵抗。猛火油柜喷吐的烈焰吞噬了无数北狄士兵,改良的夜叉擂砸碎了数不清的攻城车,关隘前的陷马坑和铁蒺藜地带更是成了北狄骑兵的噩梦。
北狄军队在关墙下留下了堆积如山的尸体,攻势屡屡受挫。
但北狄骑兵的优势在于其来去如风的机动性和人数上的绝对压制。他们分成数股,轮番进攻,日夜不休,极大地消耗着守军的体力和守城物资。
战况之惨烈,从战报上那简练却字字泣血的描述中便可见一斑——“关墙血色数日不褪”、“伤兵营人满为患,药材殆尽”、“礌石滚木已消耗七成”……
而最新一份由铁壁关副将以血书呈送的加急战报,更是如同晴天霹雳,重重击在朝堂之上——
凌墨都督在一次精心策划、意图摧毁北狄一处重要攻城器械阵地的夜间反击中,不幸遭敌埋伏!虽亲兵拼死护卫,杀出重围,但凌墨身中三箭,其中一箭险些贯穿肺腑,伤势极重!
虽经随军医官全力抢救,暂时保住了性命,但失血过多,元气大伤,短期内已无法再起身指挥作战!主帅重伤,北境军心不可避免产生浮动,铁壁关这座帝国北疆最重要的门户,已是岌岌可危!
消息传回京城,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泼入了一瓢冷水,整个朝野瞬间炸开了锅。
主和派官员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再次抬头,言辞“恳切”、引经据典地陈述国库如何空虚、漕运如何受阻、南方刚定需安抚、如今名将重伤、天时地利皆不在我的困境,话里话外,无不暗示唯有忍辱负重,暂时议和,割地赔款,方能换取喘息之机。
但更多的武将和血性未泯的文臣则群情激愤,怒斥主和派懦弱误国。他们纷纷上书,要求朝廷立刻倾尽全力,增派援军,输送粮草军械,与北狄蛮夷决一死战,扞卫国土,为凌都督报仇!
养心殿内,烛火摇曳,将沈娇娇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殿内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死寂的海面,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
沈娇娇手中紧紧攥着那份仿佛还带着边关血腥气和凌墨体温的加急战报,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
凌墨重伤……那个总是如同最坚固的磐石般沉默而忠诚地守护在一旁,武功高强、心思缜密的冷面侍卫……他竟然也会倒下?
就在沈娇娇心乱如麻,被担忧、愤怒和无措交织的情绪淹没时,意识深处,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平静无波,却带着如同冰山移动般不容置疑的决断力,清晰地传递过来:
【朕要亲征。】
这四个字,如同四道惊雷,接连炸响在沈娇娇的脑海,震得她意识一阵嗡鸣。
“什么?!你疯了!”沈娇娇几乎要从龙椅上弹起来,在意识里失声反对,声音因震惊而拔高。
“北境现在是什么情况?凌墨都重伤了!那里是刀山火海!你跑去战场不是送死吗”
【正因凌墨重伤,军心动摇,北境危在旦夕,朕才必须去。】萧烬的意识沉稳如山,没有丝毫动摇,透着帝王的冷酷理智与不容推卸的担当。
【北狄畏威而不怀德,唯有天子龙旗亲临前线,方能最大程度地稳定军心,凝聚士气,告诉所有将士,朝廷与他们同在,朕与他们同生共死!此战,非为逞一时之勇,而是要彻底将北狄打痛,打断其脊梁,方能换来边境十年,乃至数十年的长治久安。退缩与妥协,只会让他们更加贪婪,永无宁日!】
他的分析冷静而透彻,将亲征的必要性和战略意义剖析得清清楚楚。沈娇娇知道他说得对,北狄这种草原民族,确实只信奉弱肉强食的法则。
可是……
“可是……”沈娇娇心急如焚,担忧如同藤蔓般紧紧缠绕着她的心脏,“朝堂怎么办?你是一国之君!南方虽然平定了大部分,但吕氏和谢慎还没抓到,谁知道会不会死灰复燃?你走了,京城万一有什么变故……”
【朝堂,有你。】萧烬打断她的话,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毫无保留的信任,甚至带着一种沉重的托付意味。
【朕不在时,你便是大雍皇帝,唯一的皇帝。以你的机敏应变和……那些时常出人意料却行之有效的手段,足以应对朝堂风云。苏瑾瑜在南方,可保后方无大忧;京城之内,朕会留下足够的暗手和布置;朝中尚有安国公等几位忠直老臣可做倚仗。只要你在,京城,乱不了。】
沈娇娇彻底愣住了。
他……他竟然要把整个帝国的权柄,在她白天主导的这段时间里,完全、彻底地交到她的手上?
这份信任,沉重得让她心惊肉跳,几乎要喘不过气。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辅助者,是合作伙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需要独自扛起这万里江山。
但与此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也猛地涌上心头,冲散了部分恐慌——他认可她的能力,在这种关乎国家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他选择相信她,而不是任何宗室亲王或顾命大臣。
【况且,】萧烬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冰冷的算计,【吕氏和谢慎如同毒蛇,潜藏暗处,始终是心腹大患。朕若离京,龙椅空悬,对他们而言,或许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朕亲征,亦可作为诱饵,引蛇出洞。京城,届时未必就比北境战场安全多少。】
他竟然连这一点都考虑进去了!将亲征的战略意义、政治影响、乃至引蛇出洞、肃清内患的深层谋划都想到了。沈娇娇发现自己竟找不到任何有力的理由来反驳他。
于公,这是稳定北境、打击外敌、甚至清理内患的最佳策略;于私……她不敢深想那个“私”字背后是什么。
御驾亲征,似乎确实是当前最优,也是最无奈、最决绝的选择。
但……一想到他要离开这相对安全的皇宫,亲身奔赴那刀剑无眼、箭矢横飞的修罗战场,沈娇娇心里就揪成一团,一阵阵发紧。
那种感觉,远比担心一个重要的合作伙伴或战友更加强烈,是一种混杂着恐惧、不舍、和强烈到让她喉咙发紧、几乎要落泪的担忧情绪。
“我……我可以替你……”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但话一出口,她就意识到了这想法的荒谬和幼稚。她一个来自现代的灵魂,连马都骑不好,对古代行军布阵、两军对垒更是一窍不通,去了战场,除了成为累赘,拖累萧烬,还能做什么?
【胡闹。】萧烬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或许是无奈,或许是极淡的宠溺?【战场非是儿戏,非逞强之地。你留在京城,替朕守住这帝国根本,稳定朝局,调配资源,确保前线无后顾之忧,便是对朕、对北境将士最大的助力。】
他顿了顿,意识传递过来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不容更改的决绝,还有一丝……类似于告别的不舍与郑重?【娇娇,朕将后方……托付于你了。】
这一声不同于往日冷淡的“娇娇”,和那句沉甸甸的“托付”,像一双无形的手,猛地攥紧了沈娇娇的心脏,让她鼻尖一酸,眼前瞬间模糊。
【……好。】她深吸一口气。
萧烬意识便彻底沉静下去,不再有多余的交流。
但沈娇娇能感觉到,那股意识并非沉寂,而是在高速运转,为即将到来的御驾亲征做最后的、也是最紧张的准备——调派哪些精锐随行,筹集粮草军械的最佳路线,安排朝政代理的具体人选和权限划分,以及……如何确保京城在她主导下的绝对安全。
沈娇娇独自坐在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龙椅之上,久久未动。她望着窗外北方那片被阴云笼罩的天空,心中百感交集,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她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是穿越以来前所未有的巨大挑战。她不仅要独自应对朝堂上那些老谋深算的官员,平衡各方势力,处理繁重的政务,还要时刻警惕隐藏在暗处的太后吕氏与谢慎可能发起的致命一击。
但一种从未有过的、沉甸甸的责任感和一股源自内心深处的力量感,也在此刻油然而生,支撑着她微微颤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