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晨的风带着凉意,穿过景仁宫半开的窗棂,落在高峰手里的枣木槌上。他正坐在西厢房的小桌前,用细砂纸细细打磨木槌的边缘 —— 这是他昨天特意从杂役房找来的枣木,质地坚硬又带着点韧性,按起来不会硌脚,他打磨了整整一个晚上,才把木槌的弧度调整到最贴合足底穴位的样子,连指腹按下去的凹槽都磨得深浅适中。
“禄子哥,你这木槌磨得也太讲究了,比御膳房的擀面杖还光滑!” 门口传来小德子的声音,他拎着一个布包,探头探脑地走进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我跟张管事说了,想调来景仁宫跟你一起当差,他一开始不乐意,后来我提了句‘是贤妃娘娘那边要的人’,他立马就松口了!”
高峰停下手里的活,抬头看向小德子 —— 他还是穿着杂役房的灰布衣裳,头发梳得比以前整齐了些,手里的布包鼓鼓囊囊的,里面应该是他的换洗衣物。高峰笑了笑:“你倒是机灵,不怕景仁宫冷清?”
“冷清怕啥,有你在就行!” 小德子把布包放在墙角,凑到桌边拿起木槌,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以前在杂役房,天天劈柴挑水,累得腰都直不起来,现在能跟着你,哪怕只是端茶递水,也比在那儿强!对了,贤妃娘娘待你怎么样?会不会像华贵妃那样脾气大?”
高峰想起昨天贤妃缓和的脸色,摇了摇头:“娘娘挺好的,不刻薄,就是身子弱,头痛老犯。我这木槌就是给娘娘按脚用的,磨得光滑点,按起来舒服。” 他把木槌放回桌上,上面还放着几块叠得整齐的棉布 —— 是刘姑姑昨天找给他的,用来垫在木槌下,防止按的时候硌到贤妃的脚。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刘姑姑略显紧张的声音:“这位姐姐,我们景仁宫实在没有多余的铜壶,您看能不能……”
“怎么?失宠的娘娘连个铜壶都拿不出来?还是故意不给我们贵妃娘娘面子?” 一个尖利的女声打断了刘姑姑的话,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我可告诉你,是华贵妃娘娘要煮参汤用,你们景仁宫要是敢推三阻四,仔细你们的皮!”
高峰和小德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 —— 华贵妃的人怎么会来景仁宫?借铜壶?怕不是来找茬的。
高峰赶紧起身,刚走到正殿门口,就看见一个穿着水红色宫装的女子站在庭院里,头上插着两支嵌着珍珠的簪子,手上的帕子绣着金线牡丹,一看就是华贵妃宫里得脸的宫娥。刘姑姑站在她对面,手里攥着衣角,脸色发白,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那宫娥也看见了高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深蓝色太监服上,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哟,这就是从杂役房调来的小太监?听说只会给贤妃娘娘捏脚?果然是失宠妃子宫里的人,干的都是些下贱活计。”
高峰心里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走上前对着宫娥行了一礼:“奴才小禄子,见过姐姐。不知姐姐今日来景仁宫,是有什么吩咐?”
“吩咐?” 宫娥甩了甩手里的帕子,走到正殿门口,眼睛扫过殿内简单的陈设,眼神里的不屑更浓了,“我们贵妃娘娘要煮参汤,宫里的铜壶刚好坏了,听说你们景仁宫有闲置的,特意来借。怎么?你们贤妃娘娘连这点面子都不给?”
刘姑姑赶紧说:“姐姐说笑了,我们怎么敢不给贵妃娘娘面子?只是…… 只是我们景仁宫的铜壶前几天也坏了,还没来得及修,实在是没有多余的……”
“没有?” 宫娥冷笑一声,突然转头看向高峰放在正殿角落的小桌 —— 桌上的枣木槌和棉布格外显眼。她走上前,伸手就把木槌扫到了地上,“啪” 的一声,木槌落在青石板上,滚出去老远,边缘磕掉了一小块木茬。
“你干什么!” 小德子忍不住喊了一声,就要冲上去捡木槌,却被高峰一把拉住。
宫娥转头瞪了小德子一眼,又看向高峰,语气更加刻薄:“干什么?不过是个破木槌,有什么好心疼的?你们景仁宫的人,就是没见过世面,一个捏脚的破玩意儿,也当宝贝似的。我看啊,你们这些人,跟这破木槌一样,都是些没用的废物,只能在这冷清宫里苟着!”
高峰慢慢蹲下身,捡起地上的木槌,手指轻轻摸过磕掉的木茬,心里确实有点气 —— 这木槌他打磨了一晚上,就等着今天给贤妃用,现在却被磕坏了。可他知道,不能硬碰硬 —— 华贵妃正得宠,她的宫娥也带着几分威势,景仁宫本就失宠,要是闹起来,贤妃只会被迁怒,自己和小德子也没好果子吃。
他站起身,手里握着木槌,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力量:“姐姐,这木槌不是破玩意儿,是奴才特意为贤妃娘娘做的。娘娘头痛得厉害,全靠这木槌按揉足底穴位缓解,木槌的弧度、凹槽都是按娘娘的足底尺寸磨的,现在磕坏了,等会儿给娘娘调理时,万一按不准穴位,耽误了娘娘的病情,可就不好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宫娥脸上,继续说:“贤妃娘娘是陛下的妃嫔,她的身体要是出了差错,陛下要是问起来,奴才自然是担不起责任的。只是不知道,姐姐今日来借铜壶,却不小心弄坏了贤妃娘娘调理用的木槌,要是贤妃娘娘跟贵妃娘娘提一句,贵妃娘娘会不会觉得,是姐姐办事不妥,连累了她的名声呢?”
宫娥脸上的嚣张瞬间僵住,眼神闪烁了一下 —— 她虽然得宠,可也只是个宫娥,要是真因为这点小事,让华贵妃被陛下怪罪,或者被贤妃抓住把柄,她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她原本只是想来景仁宫耀武扬威,顺便给华贵妃出口气,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瘦弱的小太监,竟然这么会说话,一句话就戳中了她的软肋。
“你…… 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宫娥强撑着气势,却没了刚才的尖利,“谁…… 谁要跟你计较这些,既然你们没有铜壶,那我就去别的宫借!” 她说完,狠狠瞪了高峰一眼,转身就往外走,脚步比来时快了不少,连帕子掉在地上都没察觉。
刘姑姑赶紧捡起帕子,看着宫娥的背影,松了口气,转头对高峰说:“小禄子,你刚才说得太好了!要是换了别人,说不定早就跟她吵起来了,到时候麻烦就大了。”
小德子也凑过来,一脸佩服:“禄子哥,你也太厉害了!刚才我都快吓死了,还以为要打架呢!你怎么那么会说?一句话就把她吓跑了!”
高峰笑了笑,把木槌放在桌上,拿起细砂纸,对着磕坏的地方轻轻打磨:“不是会说,是她本来就理亏。她是华贵妃的人,最怕的就是连累华贵妃,只要点到这一点,她就不敢再闹了。” 他看着木槌上的木茬慢慢被磨平,心里却没放松 —— 华贵妃的人既然来了第一次,肯定还会有第二次,以后在景仁宫当差,要更加小心才行。
“对了,刘姑姑,” 高峰突然想起什么,转头问,“华贵妃和贤妃娘娘,以前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刘姑姑叹了口气,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梧桐树,轻声说:“三年前贤妃娘娘刚进宫时,陛下很喜欢她,还特意赏了她一支孔雀步摇,结果华贵妃见了,说那步摇是她先看上的,闹到皇后娘娘那里,最后陛下没办法,只能又给华贵妃买了一支更好的。从那以后,华贵妃就总找贤妃娘娘的麻烦,后来贤妃娘娘失宠,她就更变本加厉了。”
高峰点点头,心里明白了 —— 后宫里的争斗,从来都是因为争宠,贤妃失宠,华贵妃还不肯放过,就是怕她有一天再得宠,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小德子听了,小声说:“那咱们以后岂不是要经常被她们找茬?”
“怕什么,有禄子哥在呢!” 高峰还没说话,刘姑姑就先开口了,她看着高峰,眼神里带着信任,“刚才小禄子不是说得很好吗?只要咱们不主动惹事,她们也不能把咱们怎么样。再说,贤妃娘娘的头痛全靠小禄子调理,只要娘娘好好的,咱们景仁宫就有底气。”
高峰拿起打磨好的木槌,试了试手感,虽然还是有一点小瑕疵,但不影响使用。他笑着说:“刘姑姑说得对,咱们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好好伺候娘娘,就不怕她们找茬。小德子,你刚来,先跟刘姑姑熟悉一下景仁宫的规矩,以后娘娘要是有什么吩咐,咱们也好应对。”
“好嘞!” 小德子赶紧点头,跟着刘姑姑去熟悉环境了。
庭院里的风还在吹,梧桐叶轻轻落在地上,景仁宫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高峰坐在小桌前,看着手里的枣木槌,心里却清楚,这平静只是暂时的。华贵妃的宫娥今天虽然走了,但她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以后还会有更多的麻烦找上门。
他轻轻摩挲着木槌上的纹路,想起昨天贤妃缓解头痛后舒展的眉头,想起自己从杂役房到景仁宫的不易,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不管以后遇到多少麻烦,都要好好活下去,靠自己的手艺和脑子,在这后宫里站稳脚跟,不仅要保护自己,还要保护贤妃和景仁宫的人。
阳光慢慢升高,透过窗棂落在木槌上,枣木的纹理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高峰拿起木槌,准备去正殿等贤妃醒来,他知道,新的一天,还有很多事要做,而他的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