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鲸贝被岳栖的话从神游中唤回。
他又塞了一口，才抬起头，“你做？”明显别逗了的语气。
他明白了，岳栖和他聊这些，原来并非拷问他的厨艺，而是她要显摆自己的拿手好戏。
少来这套。
他可不迎合。
岳栖哪里能知道洛鲸贝存的这些暗黑肠子。
她实没想到洛医生能把天儿聊得这样死，凝了一阵子，才怏怏反问他道：“怎么？我不能会做吗？”
洛鲸贝已经逐渐意识到自己有些应激过头。
他张了张嘴，想着总不能真的对岳栖说，你会做又怎样？谁稀罕？
所以，他还是和她说了自己最初的想法，“我以为你在嘲笑我不会做饭。”
当今这个时代，洛鲸贝总听说，男人会做饭才更有魅力。
然而，他竟连这么简单的技能都不具备。
扎心！
很败阵！
他低下头，面色很颓废。
岳栖微微一怔。
他这是... ...
“你那么忙，不会做饭也正常啊！”她快速思忖出一个合理的推论。
为了增加这句解围的说服力，她还特地用了辅助说明。
“我今天真是佩服极了，你对病人的情况了解得真细，点点滴滴都记得好清楚，”她轻啧了声，星星眼冒出来，“这得花多少功夫啊！”
岳栖暗戳戳给自己的这句台词点了个赞。
这话说得既辅证了洛鲸贝工作量大，又表明了下级对上级的敬仰之意。
果然，洛鲸贝的五官由沉坠变得缓缓扬起，看起来舒心了不少。
须臾，他咽下口中食物，神色彻底由阴转晴。
他难掩得意地看向岳栖，嘴角一斜，“开玩笑，我是干什么的。”
末了，他还是忘不了做饭的事，“也就是我不上心。”他语气很嘚瑟，“做饭而已，但凡我想做，厨艺一定堪比专业厨师。”
岳栖呼吸微窒，强忍失笑，连连点头称是。
这真是傲骄他妈给傲娇开门，傲娇到家了！
她原本只是想抛个话题，聊聊家乡，聊聊家乡的菜，打发时间而已。
可洛鲸贝似乎理解成她在打击他，令他自尊心受挫。
搞得这个话题变了味。
搞得他还沮丧起来了。
真是好笑，谁管他会不会做饭啊？
真难聊天儿。
不过好在她察言观色，转圜得及时。
他一傲娇，就表明他大概不会再耿耿于怀了。
洛鲸贝心情美好了，进食的速度又加快了些。
岳栖在对面陪着，浅笑吟吟，“你昨晚熬了夜，别急，慢慢吃。”
“吃完回去洗个澡，再好好睡一觉。”
女孩的睫毛如齐密的半卷珠帘，清眸宛若含着蜜的透亮水晶，一张粉嫩嫩的小口一张一合，两只柔荑小手在胸前轻盈展开。
她软语道：“完美！”
洛鲸贝瞥眼。
不自觉定格。
他痴痴凝注着对面糖尖一般甜的人儿，许久都忘了眨眼。
倏忽之间，他竟然想不顾一切地将她装在眼里，盛在心上，拥在怀中。
一阵空调吹来的细风掠过头顶——冰丝丝的。
洛鲸贝在凉意中陡然警惕。
那边才接受温昊调情般的邀约，这边又给他扔出体贴诱饵。
这个姑娘，对着他，表现得心悦诚服、宽容大度、善解人意。
像是要处心积虑获得他的好感似的。
然而，他果真就按捺不住，几乎舒心地要飘起来了。
... ...
她年纪轻轻，对付男人，倒是真有手段。
然而，再往深里想，她就是个底线很低的人。
洛鲸贝心中刚刚泛起的舒畅转眼间又被无以名状的烦扰尽数取代。
他拿过桌面抽纸，擦干净嘴，将所有餐盘餐碗筷子勺子收拢在一起，期间还粗鲁挡掉岳栖想要帮忙的双手。
“我收过去，你先走吧。”
他的脸色暗沉下来，再度改名“不高兴”，冷漠地像是对着仇人，口气生硬地像是要吵架。
岳栖不明所以，不由得愣在原地，大脑懵懵。
洛鲸贝又怎么了？
山路十八弯都没他的态度崎岖多折。
她请他吃饭，他吃饱了，就算不道谢，好歹也要告个别吧！
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礼节吗，他不懂？
岳栖想起了他对她的误解。
可是，她都已经澄清了，他为什么还要对她这副态度？
他就那么厌恶她吗？
岳栖实在觉得郁闷，非常不爽。
天下凡事都有个度。
她再好脾性，对着反复无常的男人，也终于不愿再违心惯着了。
岳栖看着洛鲸贝将餐具放在回收台上，竟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开。
他失仪至此，她也不必再对他礼待有加。
就在洛鲸贝的一只脚迈出食堂大门的当口，岳栖从后面追上他，超过他，然后，她转身停在他面前。
洛鲸贝被迫滞在原地，他不作声，却视线睥睨，神色厌弃。
岳栖也不打算多做逗留，她冷冷淡淡扬起头，出口伶俐。
“洛鲸贝，夜班辛苦了。”
不待男人不耐，她一字一顿将心里话尽数吐给他，“吃饱了就赶快回去休息吧，人到中年，还是要好好地修身养性，才不会总给别人添堵。”
“不送了。”
岳栖从牙缝间漠然地挤出最后三个字，旋即转身离开。
道路两旁，成片的浅绿和墨绿错落交叠，树荫下，少女的背影单薄而挺立。
洛鲸贝脸色难看，心里倏然堵的难受。
这丫头，嘴巴真毒。
他着实想将她抓回来，狠狠咬上一口。
讷讷呆望了好一阵，洛鲸贝才冷静下来，依依收回目光。
岳栖既然讽他老、讨人嫌，他承认便是了。
所以，她个小妮子，千万不要轻易招惹智勇双全又疾恶如仇的老人家。
*
清晨查完房，医生办公室里一片沸沸扬扬。
正是嘈杂不已的时候。
忽然间，一道磁性浑厚的声音轰然盖过所有喧嚣，响彻在半空。
“你们是梁山好汉吗？整天古哥、崔哥、洛哥地叫。”
所有人看过去。
是科主任老刘，他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现正站在靠门的储物柜旁，肃着一张脸。
等到医生们的目光集中，他不苟言笑，继续训诫：“在医院里，彼此要以医生、大夫相称，或者师兄、师姐的称呼也可以，不要一天到晚哥啊弟的，外人听来很不庄重。”
“知道了，主任。”
年轻医生们纷纷应承，却又在背后偷偷扮着鬼脸。
所有人刚把投射给老刘的目光收回去，小林却突然跳了出来，像是故意找茬儿一般。
“主任，那他们很多人都叫我林歌，咋整？”
他一脸诚恳，但其实心里对主任的训斥很不服气。
周围一圈“下水道修理工”又将目光纷纷砸向他，一个个都死死憋着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