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收回的视线不经意滑到窗外，浓浓的漆黑，几道人造光亮，浅浅的，模糊不清。
忙碌起来一片昏天暗地，总是忘记时间。
意识到天色已经太晚，他有些不放心，提醒岳栖，“这么晚了，你自己能回？要不就在护士值班室睡吧。”
岳栖都走出门了，听见小林的关心，又转身折回，扒在门框上，满不在乎道：“没问题的，那么近。”她淡淡一笑，“再说，我们学医的女生有多强悍，你还不知道？胆儿肥着呢，别操心了。”
小林摆摆手，轰走岳栖，自己继续低下头狼吞虎咽。
他也很累了，只想尽快奔回医院宿舍，扑向那张属于他的一米二软床，酣睡一场。
医院到学校一路也算安全，他实在是没什么心力再管岳栖的事，就由她自己看着办吧。
今晚，活干的莫名得不顺。
几份病程记录，竟拖拖沓沓写了许久，还中伤了一大团脑细胞。
岳栖一身疲惫地换好衣服，晃晃悠悠经过走廊，对着墙上的读卡器刷了工牌。
门禁开启，她伸手推开门，走进工作人员专用电梯间。
视野向外延伸——
她赫然目睹到一只鬼魅般的身影斜倚在空荡荡的电梯间角落。
岳栖心生一吓，虽未冒出声，却不免向后倒退了一大步。
待惊慌过后，定睛看清了对面之人，她的心率才逐渐由高及低，缓缓向正常值过渡。
“洛医生，你——你在这儿干吗呢？”岳栖镇定下来，向前迈了两步，“你还没走啊？”
洛鲸贝立在墙角，闻声抬眼。
看着她从惊吓到平复，他才收起手机，移向电梯门，按亮了向下的按钮，“走吧，送你回宿舍。”
岳栖：“？”
“叮——”电梯门应声开启。
岳栖收起讶异，紧跟着洛鲸贝的背影蹿进电梯厢。
洛鲸贝抬手按了数字“1”，不多时，电梯门缓缓自动关闭。
冷光墨眸，一片静寂。
岳栖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呼吸声，略有些粗重。
她不明就里，茫然间又不知所措。
随着电梯平缓无声的下降，她的声线也轻细地如同初生的小鸟，“洛医生。”她试探着说，“其实，我自己能回去，不用担心。”
洛鲸贝眸色沉沉，然而神色淡淡。
他目视前方一言不发，像是和她不存在于同一个空间里，听不到她讲话似的。
夜间的电梯很快便落到一楼。
厢门开启，洛鲸贝只顾一味向前冲，步速快得惊人。
岳栖滞了一瞬，忙不迭地跟上。
她边赶边猜，洛鲸贝作为她的上级医生，大约是不放心，却又不情愿，所以只想快点无波无澜地把她送到地方吧。
所以，她最好乖乖地帮忙他把应付的责任尽到就好。
想到这儿，岳栖爽利地将嘴巴闭紧，老老实实追赶着前方高大身影带起的尘烟。
她一边紧忙捯着脚下，一边留神不要被昏暗中的障碍物绊倒。
夜色如水，温柔含情。
而他们一路无话，只有匆匆和仓皇。
顺着老路，很快出了医院，绕过市政花坛，进入校园后，两人又是一路飞驰，从主道转向侧道，又转到小径。
岳栖沿着路灯看了眼前方，发现不对。
她紧跑两步，追上身高腿长的男人，“洛鲸贝，我们换宿舍楼了。”她说着指了指方向。
洛鲸贝盯她一眼，女孩喘息不止，然而，却没有忘记他的要求，出了医院要改称呼。
男人长睫稍落，面无表情，“哪栋？”
岳栖单手叉腰，吁着气，“还是研究生公寓，换到1号楼了。”
洛鲸贝在脑中盘算着方位，喉咙里拱出一个低沉的“嗯。”
两分钟后。
步履如飞的男人终于在1号宿舍楼前停了下来。
事实是，也没路给他走了。
洛鲸贝挺拔站在月光下，姿态闲散，两只手像是松懈筋骨般，摆在胸前，轮流交叠捏拳。
稍后，岳栖也跟着停下了脚步。
这趟路赶得她两道肋间全都在岔气。
弯腰按了按两侧肋下，歇了两秒，她才能拖着笨重的双脚继续腾挪到洛鲸贝面前。
举目望着身前面不改色、气定神闲的男人，岳栖尽力均匀着呼吸，不显出体力弱势。
“洛鲸贝，谢谢你送我。”她浅笑一瞬，又迅速收起，“不过，以后再下班晚，你不用送了，也不用担心，我自己真得能行。”
岳栖浑身上下像散了架一般，真觉得郁闷极了。
这样的人情世故、行事风格，他是认真的吗？
洛鲸贝这是担心她的安全护送她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流窜犯们在逃呢！
大地沉睡，炽盛了整个白昼的燥热消退，微风轻轻拂面。
嘈杂了一天，耳朵嗡嗡直叫。
岳栖本想借着收工晚为契机，望月观星，缓步享受属于午夜独有的宁谧。
雅静之夜幕带来的舒缓，多么难得！
哎——
可惜，全都被洛鲸贝给破坏了。
尤为可恶的是，她还要因此承他的情。
毕竟，他是挤用了他的休息时间陪同她，送她回到了宿舍。
岳栖言不由衷的感谢，并着不假辞色的托词，一字不落地钻进洛鲸贝耳里。
他沉寂着垂下眼眸，顿了半晌，才勾起唇冷淡道：“以后再说。”
岳栖娇嫩似能透光的脸庞，瞬间挂上了几丝无语的印痕，心头无端冒出的那股子怪劲儿，简直是难以名状。
她收了收情绪，想和洛鲸贝说声告别的话后就赶快离开。
不曾想，却发现他不加掩饰的视线正幽幽地、深刻地，一寸一寸攀上她的脸颊。
对上她的眼眸后，他停止了动作，默默凝视着，纹丝不动。
他的神色暗淡不明，然而，一双瞳仁却漆黑地仿佛能将人的魂魄吸入其中。
岳栖彷徨的视线如同被无名的引力牢牢钳制。
和他相处的时日不长，每每面对她，他的表情大都是阴翳偏冷的。
然而此刻。
岳栖本能地感知到洛鲸贝脉脉散发出的那份——
似破晓曙光、氤氲汤泉一般，温热的缱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