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路口转角处,两层石楼一楼,芬克斯酒吧的木栅门两侧杵着两个彪形大汉。
酒吧里除了老板娘和两名服务员,只有一位客人。
靠窗位子坐着个身穿果绿色风衣的女人,身形高挑,瓜子脸,丹凤眼,雪肌红唇,冷艳得惊心。
桌上摆着两杯咖啡,还冒着热气,但一口没喝。
张翰推开木栅门的时候,两名彪形大汉躬身施礼,而后又挺直身体,叉手而立。
“好大排场!”张翰在女人对面坐下,“我以为是个糟老头子在等我。”
艾曼嫣然一笑:“考夫曼没来?”
这一笑笑得张翰心里咯噔一下,“你怎么知道考夫曼会来。”
艾曼斜了他一眼:“你让我带步枪,不是给他的吗?”
张翰拿起咖啡喝了一口:“他听说是你,赶紧屁颠屁颠去打前站了。”
艾曼红唇一撇:“骗子。”
“嘿嘿,啥事都瞒不过你。”张翰尬笑道,“我让给他两个任务,一是在从渊捣乱,二是在缗渊组织防御。”
“又是浑水摸鱼?”
“木木和你说的?”
“她没说,我猜的。”
张翰叹了口气:“唉,你们俩真是我肚子里的……”
艾曼秀眉倒竖:“不许说!死渣男!”
张翰苦着脸道:“好歹也是一方诸侯了,能不能庄重一点,我今天是新郎官好吧。”
艾曼声音变得妖媚异常:“我听说,新郎官没入洞房?”
一听这话,张翰就知道是花匠的诡计。
亨德森岛上,几十名独眼人正在重建营房,有士兵也有工匠。
突然,岛东头的树林,一只大鸟冲天而起,瞬间穿越结界,消失在天际。
新郎入洞房,洞房在天上。
本来用天梭一秒钟就能到,足足花了一小时。
新郎官正在努力耕耘,大鸟突然剧烈震动,翻滚。
他急忙探出头,稳住玄鹰。
一片冷暗的阴影从斜上方压下来,像乌云骤降,连阳光都被挡去大半。
他猛地抬头,心脏瞬间攥紧。
那是只比玄鹰粗壮三倍的大鸟,正展开遮天蔽日的翼膜悬在半空,深褐的长翼展目测十几米长,半透明的翼膜上布满青色血管,像冻住的蛛网般绷在细长的指骨间,指端的爪尖泛着冷白,勾着气流时还能看见尖端凝结的暗色血痂。
它的脖颈细而长,皮肤粗糙如老树皮,褶皱里嵌着干涸的污渍,顶端的头颅像放大的尖梭,琥珀色的竖瞳死死锁着他,瞳孔里映出玄鹰渺小的影子,连眼周裸露的红色皮肤都透着凶戾。
【羽蛇神翼龙(quetzalcoatlus),生存于白垩纪晚期(约8400万至6550万年前)的大型翼龙类,神龙翼龙科。翼展16米,是目前已知最大的飞行动物。】
副本里才有的情景出现在现实中,艾曼也探出头,呵呵一笑:“忘了告诉你了,龙界生物的主体是恐龙。”
“嘶——”
翼龙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挥动翅膀前扑,一股强烈的气流直冲过来,混杂着腐肉与尘土的腥味。
“找死!”
一声清叱,艾曼皓臂一扬,天空中飘起淡淡的酒香,琥珀色的酒雾裹挟着一团金光在空中绽放。
“嘭!”
庞大的翼龙轰然炸开,化作漫天血雾。
然而乌云并未散去,后面还有一只,比死去的那只还大,尖喙足有半人长,边缘泛着金属般的冷光。
它似乎被吓住了,缓缓扇动翅膀悬停在空中,长喙开合,发出尖利的“嘶嘶”声,露出细密如匕首的牙齿,牙缝里还沾着碎肉残渣。
艾曼再次扬臂,却被张翰拉住了。
他嘴里同样发出“嘶嘶”声,翼龙一滞,“嘶嘶”回应,随即转身向下掠去。
“你对它说了什么?”
“我说,这个渣女会让你变成渣,你还是走吧。”
“咯咯,它怎么说?”
“它说怕怕,渣女无敌,就跑了。”
“哈哈哈……”
风里的腥气和酒气被湿润气息取代,玄鹰缓缓降低高度,张翰低头往下望,无边无际的林海撞进眼帘,像块铺展到天际的绿绸。
深绿与浅绿交织,随着地形起伏,成了连绵的绿浪,风从天际吹过来,浪尖层层叠叠往前推,阳光透过云层洒下的光斑在叶面上晃,像碎银滚过绿毯。
林海的缝隙里不时冒出移动的色块,那是奔跑的恐龙。
正下方一片开阔的林间空地,十几头三角龙正排着松散的队列往前挪,深灰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粗糙的光泽。
东边的林带边缘看,有群迅猛龙正低伏着奔跑,它们的体型比三角龙矫健许多,浅褐的鳞片上有深色的斑纹,像大地织就的保护色。
一头单独的霸王龙,正迈着沉重的步伐穿过林海。它的体型比其他恐龙都壮硕,深黑的皮肤皱巴巴的,每走一步,地面似乎都跟着颤一下,小恐龙们远远看见它,便四散奔逃。
茫茫林海,奔跑的恐龙,像一幅活的远古画卷,在脚下铺展。
连绵的绿浪里,异常突兀地嵌着一座圆形的石头城,像枚巨大的灰玉圆环,硬生生在茫茫林海中辟出一片天地。
城郭的轮廓在夕阳下泛着冷硬的石光,与周围柔软的绿形成刺眼又震撼的对比,奔跑的恐龙群远远绕着石城边缘走,像在敬畏这片不属于自然的领地。
“那就是……升龙道?”
“嗯,咱们下去吧。”
“不着急,先看看。”
玄鹰在石头城上空盘旋,城中熙熙攘攘的人群对天上飞大鸟这种事见怪不怪,几乎没人仰头大呼小叫。
石城是用整块整块的青灰巨石垒成的,城墙足有十丈高,厚度能容两三个壮汉并排行走,石块间没见着灰泥,却咬合得严丝合缝。
每块巨石的正面都刻着浅浮雕的独眼符号,圆睁的眼廓里嵌着凹陷的圆孔,孔中嵌着打磨光滑的黑石,像千万只沉默凝视的独眼,在夕阳下泛着幽光;缝隙里长着的浅绿苔藓,恰好顺着眼廓的纹路蔓延,让符号多了几分岁月侵蚀的诡谲。
城墙是完美的圆形,每隔一段就有个突出的箭楼,箭楼墙面的正中央,雕着尊半人高的立体独眼石像。
石像眼窝深凹,嵌着颗拳头大的红色矿石,像是凝固的血瞳。
箭楼上的独眼人哨兵手执黑曜石长矛站在石像旁,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皮肤上纹着与石像同源的深色独眼图腾,人与石像的身影在夕阳下叠在一起,透着原始又神秘的力量感。
张翰找了半天,只看见一条河从城池旁边穿过,却没看见像天池那样的一汪水,“缗渊在哪儿?”
艾曼反问道:“你就没做做功课?”
非非迅速将有关文献打在光幕上:
【《山海经·大荒南经》记载:“有襄山,又有重阴之山。有人食兽,曰季厘,帝俊生季厘,故曰季厘之国。有缗渊,少昊生倍伐,倍伐降处缗渊,有水四方,名曰俊坛。”】
古文太古,张翰读了好几遍也没明白怎么回事。
“独眼人的祖先就是季厘,升龙道就是传说中的季厘之国”艾曼指着远处一座凸起的山峰,“那座山就是记载中的襄山,缗渊就在山里的峡谷底部。”
作为新晋的管家,她一定已经进去过,张翰问道:“你进去之后有什么感觉?”
“没什么啊,就是不想吃东西,厌食。”
难怪在咖啡馆的时候,她自始至终没喝一口咖啡。
花匠说五渊相生相克,从渊饥饿,缗渊厌食,恰好相反。
张翰正在犹豫要不要马上去看看,收到考夫曼的信息:“卫队在缗渊遭遇青衣卫,已撤回祭天台。”
青衣卫这个概念太宽泛了,各方势力都有可能有青衣卫,必须先搞清楚到底是谁的人。
艾曼指着正下方:“祭天台在那里,旁边就是王宫。”她显然同步收到了报告。
金字塔式的祭天台足有五层楼高,每层石阶的两侧,都立着根一人粗的祭台石柱。
石柱通体雕着螺旋上升的独眼符号,从柱底的小独眼开始,越往上眼廓越大,最顶端的独眼符号足有圆桌大小,眼窝中嵌着颗篮球大的透明水晶,水晶里似乎凝着微光。
祭天台上,考夫曼手搭凉棚正眯着独眼仰头看天,身后十几名卫道士整齐列队。
张翰看着赤裸的女人:“你是不是该变回弗雷德里克的样子?”
艾曼摇摇头:“不,你变,我来当你的王后。”
张翰犹豫道:“不好吧……”
艾曼不容置疑道:“你不是也有龙界系统嘛,我关,你开。”
张翰还在找辙:“可是,我没有亲王的衣服啊。”
艾曼堵死他最后的退路:“我带了。”
玄鹰在刺目的阳光下消失,“弗雷德里克亲王”携着美丽的王后翩然降临在祭天台中央。
亲王身穿淡紫丝绸束腰衣,狮首镀红宝石金皮带束腰,银灰与宝蓝分色紧身裤,外罩镶银狐皮深红绒长斗篷,脚蹬绣金线皮靴,腰挂镶金单手剑,尽显王室贵气。
王后穿着天青丝绸束腰裙,裙身绣银线蔷薇,裙摆镶白鼬皮,配同色丝绸紧身裤,身披暗红天鹅绒白狐皮斗篷,清雅端庄。
考夫曼率一众卫道士单膝跪地,齐声高喊:“恭迎主上!”
外卖小哥哪里知道欧洲亲王该怎么做,他只见过影视剧里中国皇帝说“平身”,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艾曼朱唇轻启:“起来吧。”
卫道士们肃然起身,艾曼素手轻扬,十几支量子步枪缓缓飘向每一位卫道士。
卫道士们赶忙伸手接住,一个个欣喜若狂,“谢主上!”“谢主上!”
张翰的尴尬立马消除,微笑道:“用这玩意打那些青衣卫,保管他们拢不回去。”
考夫曼兴奋道:“太好了!刚才我们围殴一名潘塞索摩,怎么打都打不死。”
张翰想起乌苏拉的战术,嘱咐道:“记住,三人一组,隐匿身形,拉开距离,交叉掩护,别再和他们打近战。”
考夫曼持枪立正:“明白!”
艾曼补充道:“咱们人多,每组还可以配两名近战士兵作为狙击手的护卫。”
“是!”考夫曼大声答道,转身挥手大喝,“弟兄们,走!去打回来!”
卫道士们嗷嗷叫着集体消失,独眼人本就好战,这会儿有了先进武器,士气益发高昂。
艾曼轻声问:“咱们要不要也去看看?”
“不急,让他们先打一会儿,”张翰俯视金字塔下芸芸独眼人群,“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事。”
“什么?”
“那些青衣卫也是人,不可能不吃不喝不睡觉。”
“你是说……他们在城里有据点?”
“不一定在城里,也许在周围的村子,但他们肯定会到城里来买东西。”
“可这城里好几万人呢,怎么找啊。”
“集市。”
买东西当然要去集市,两人都换下王室衣装,变成一对普通独眼人夫妇,穿着最常见的衣服,混进人群里。
集市在城池南边,人流穿梭,大多是提着陶罐或扛着兽骨的独眼人,石板路的缝隙里,偶尔有小兽窜过,被孩子们追着跑,笑声与吆喝、石器的敲打声混在一起,喧闹异常。
摊位都是用粗糙的青石板垒成矮台,沿石板路排开,每个矮台沿都刻着小独眼符号,有的还插着木牌,牌上画着商品图案。
卖兽皮的摊位铺着棕熊、野猪的毛皮,毛皮边缘缝着细皮绳,绳上系着独眼木雕。
卖石器的摊位摆着石斧、石矛、石碗,斧刃和矛尖磨得发亮,器身上刻着独眼纹。
卖野果的摊位铺着宽大的芭蕉叶,叶上堆着红的野莓、黄的坚果,一名小个子独眼人正用木勺给客人舀果干。
集市中段最热闹的是处烤鱼摊,摊主是个膀大腰圆的独眼汉子,赤裸着上身,腰间系着兽皮围裙,围裙上用红漆画着独眼图案,他身前立着座半人高的石制烤架,烤架横梁刻满独眼纹,架上串着七八条尺许长的肥鱼,烤架下燃着干燥的松木,火苗舔着鱼身,“滋啦” 声不断,鱼油顺着鱼身往下滴,落在炭火上溅起细碎火星,裹着松木香与鱼肉的鲜香飘满集市。
张翰从烤架上拿起两条烤鱼,递给艾曼一条,艾曼抛下几枚银币,皱了皱眉头:“你吃吧。”
身旁一名络腮胡子独眼壮汉叫道:“给我来二十条!”
“好嘞!”摊主熟练地用木钳翻动鱼串,一抬头,“……诶,人呢?”
艾曼看见张翰拍了一下络腮胡,人就没了,知道他被抓进了维多利亚村囚室,奇道:“你怎么知道他就是青衣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