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昌侯府的鎏金兽首门环上挂着红绸,腊月的风卷着细雪掠过飞檐,将廊下灯笼吹得左右摇晃。
小秦氏对着菱花镜描眉,指尖沾着的螺子黛在鬓角画出一道冷冽的青黑——这是她仿照姐姐生前最爱的眉样,可镜中人眼尾的丹凤眼却比姐姐多了三分凌厉。
“妹妹,该上轿了。”兄长站在廊下,狐裘领口落着雪花,像极了十年前送姐姐出阁时的模样。
“兄长可知,京中贵眷都在笑话我?”她忽然放下眉笔,朱砂笔锋在掌心洇开小团血迹,
“说秦家女善妒、不孝,不侍奉公婆。”
镜中红烛明明灭灭,映得她嫁衣上的金线如蛇游走,
“他们不知道,最该被笑话的.是东昌侯府连个嫡女都护不住。
不,是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现在已经沦落到卖闺女了。”
“哈哈哈”小秦氏讽刺的大笑起来,眼里满是不屑。
兄长的手按在门框上,指节因用力泛白:“衍汐,别再说了...”
“衍汐?”她冷笑一声,抓起桌上金步摇插进云鬓,珠串相撞发出清脆的响,
“姐姐叫衍柔,我叫衍汐,父亲倒是好兴致,用'柔''汐'二字彰显手足情深。可他到死都没说过,她的妹妹会有这么一天?”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喜婆催促声,她忽然抓起胭脂盒砸向铜镜,\"砰\"的一声,镜面裂成蛛网状。
顾侯府的喜堂燃着十二根盘龙红烛,却驱不散满堂寒气。
小秦氏隔着盖头,闻见空气中混着的沉水香——这是姐姐生前最爱的香氛,如今却成了她新婚之夜的背景音。
她想起三个月前,也是这样的香气里,姐姐躺在床上咳出鲜血,拉着她的手说:“汐儿,替我看好廷煜...”
“一拜天地——”
她机械地弯腰,听见顾偃开的声音比记忆中沙哑了几分。盖头下的小秦氏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从前,心里满是讽刺,都要控制不住的笑出声来了。
“二拜高堂——”
空着的太师椅前摆着姐姐的灵位,她好像看见了温婉如玉的姐姐,嘴角含着淡淡的笑。
小秦氏忽然想起,姐姐出阁前曾偷偷对她说:“顾郎腰间悬的玉佩,是我亲手雕的。”
如今那枚玉佩正挂在顾偃开腰畔,在红烛下泛着冷光。
“夫妻对拜——”
她刚弯下腰,盖头却被风掀起一角。抬眼望去,顾偃开立在五步外,眼神复杂得让她心悸——那是看亡妻的眷恋,还是对新妇的好奇?
雪花从窗缝飘进来,落在她颈间,比姐姐临终时的指尖还要凉。
喜娘退下时,铜漏刚刚转过三更。小秦氏坐在拔步床上,听着窗外风雪呼啸,忽然想起东昌侯府的腊梅该开了。姐姐生前最爱折梅插瓶,可她总觉得那花太苦,不如牡丹热烈。
她盯着地上晃动的影子,看那影子一步步靠近,像极了昨夜梦见的黑蛇。
盖头还没掀开,就听见顾偃开冷漠无情的声音。
“小秦氏,本侯只希望你能够好好照顾廷煜,他身体虚弱,你多照顾着点。”
“侯爷放心,廷煜可是她唯一的孩子。”
小秦氏话音一落,自己伸手把盖头掀了下来,那动作是一个迅速。
顾偃开先是一愣,随后紧紧的盯着她,炙热的目光好像要把她烫出一个洞。
只见小秦氏身穿红色嫁衣,头上戴着金光闪闪的发式,可是如今却被她的容貌遮挡住了光芒。
顾偃开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感觉自己遇到了仙女。
“衍汐”
“侯爷,时间不早了。”小秦氏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顾偃开情不自禁的走到她的身边,一把握住她的手。
“衍汐叫错了,我们已经成亲,如今我是你的夫君。”
小秦氏紧闭着嘴一言不发,亮晶晶的眼睛射向他的心底,好似在说,你说什么混账话?
顾偃开的喉结滚动,伸手想碰她脸颊,却在触到肌肤时猛地缩回——她的眼神太锋利,像把淬了毒的刀,让他想起书房里那柄姐姐生前最爱抚弄的龙泉剑。
“廷煜睡了吗?”她忽然起身,嫁衣下摆扫过满地红烛泪,经过妆台时,她瞥见碎裂的铜镜里映着两人身影:一个穿着新郎官服,眼底尽是复杂;一个身着嫁衣,眉梢挑着讥诮。这画面滑稽极了,像出唱了许多年的荒唐戏。
“衍汐...”顾偃开终于开口,语气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哀求,“别这样。”
她在门口顿住,回头时,发间珠串轻晃,映得眸光流转:
“侯爷想我哪样?我不温良贤淑吗?”
她轻轻抚过嫁衣上的并蒂莲刺绣,指尖在\"莲\"字花蕊处停顿——那里有线头露出,分明是赶工的瑕疵,
“可侯爷忘了,我是秦家女,生来就该像这嫁衣一样,红得刺目,艳得惊心。”
风雪突然大作,吹灭了三根红烛。小秦氏望着黑暗中顾偃开模糊的轮廓,忽然想起姐姐棺椁下葬时,也是这样的风雪天。
她摸了摸鬓角的金步摇,那是用姐姐的陪嫁金钗熔了重打的,上面刻着\"永结同心\"四个字,此刻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
“侯爷早些歇息吧。”她转身时,嫁衣上的金线刮过屏风,发出细微的\"刺啦\"声,
“明日还要去给姐姐上香,可别误了时辰。”
可是顾偃开再也受不了了,一把将她扯进怀里。
“衍汐忘了,今天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况且你姐姐也希望我们幸福的生活下去。”
小秦氏的身体瞬间被束缚进一个有力的怀抱,未尽的语声淹没在满是情意的吻里面。
微冷的舌滑入口中,贪婪地攫取着属于她的气息,用力地探索过每一个角落。
他们的身体贴合在一起,脸靠的很近,他甚至可以看到她脸上细致的绒毛,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呼吸变得灼热,语言已是多余的东西,唇瓣慢慢贴合在一起,他情不自禁地颤了一下,看到她的眼里雾蒙蒙水润润的,脸上泛了红潮,鼻尖渗出细小的汗珠,嘴唇微微张着,露出鲜嫩水润的舌尖,清纯夹杂着妩媚,那惹人怜爱的样子让他情难自禁地低头含住她的唇瓣,继而温柔地绕住她的舌尖。
“衍汐,记住,我现在是你名正言顺的夫君。”
顾偃开的脸上满是满足,浑身上下透露着喜悦的气息。
可下一秒顾偃开只觉得心累。
只听小秦氏脱口而出,“侯爷,午夜梦回,你就不怕她来找你吗?
夫妻?侯爷见过哪个夫妻,同床异梦还各怀鬼胎?
不如我们做笔交易——你给我侯府主母的体面,我替你演好贤妻的戏码。至于情分,就当是给姐姐的祭礼吧。”
小秦氏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可是却让顾偃开心疼不已。
“衍汐,说到不如做到。我会向你证明我对你的用心。”
顾偃开一脸严肃的说道。
“切”小秦氏更加不屑了。
“侯爷不困我都困了。”小秦氏自顾自的摘下头饰。
“衍汐,明日我让人把库房钥匙交给你。”
顾偃开站在床畔,望着镜中她卸去华妆的脸,喉结不自觉地滚动。褪去铅华的小秦氏眉梢更显凌厉,眼尾那颗淡青色泪痣在烛光下若隐若现,竟比白日里多了三分勾魂摄魄的韵味。
她将最后一支金凤簪子搁在妆奁里,声音漫不经心:“库房?”
她的指尖划过琉璃胭脂盒,盒盖上“永结同心”的錾刻刺得她眼眶发酸,“侯爷打算让我对着这些旧物管家?”
顾偃开的手悬在半空,僵了僵才落在她肩头:“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他望着镜中两人交叠的身影,情不自禁的弯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