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光阴如白驹过隙,雕花窗棂上的铜绿又深了几分。
顾老夫人坐在黄花梨拔步床上,暖炉烘得锦缎帷幔泛起暖意,她慈眉善目地望着小秦氏,忽然伸手轻握住那葱白似的指尖,腕间翡翠镯子相撞发出清响:
“衍汐,自打你嫁进顾家这千门万户的宅子里,母亲待你可曾有半分不周?”
小秦氏垂眸避开镜中自己眼底的锋芒,唇角扬起恰到好处的温婉笑意。
她指尖轻轻回握老夫人掌心的纹路,金护甲在烛火下闪过冷光:
“母亲疼我比亲生女儿还殷切呢。上月我染了风寒,母亲日日守在廊下看煎药,连佛堂的早课都误了。
府里下人们背地里都说,这哪是婆媳,分明是观音座下的善财童子转世投了母女缘。”
顾老夫人听得眼角细纹都舒展开来,满意地拍了拍她手背。
老夫人忽然望着窗外簌簌落下的梨花,轻轻叹了口气。帕子掩住唇齿时,指节因用力泛出青白:
“衍汐啊,你俩成亲这三年,府里的长春藤都攀满了西墙......,可这肚子”话音陡然顿在喉间,绣着并蒂莲的帕子绞成了一团。
小秦氏转身福了福身,广袖垂下如流霞散绮:
“母亲莫要忧心,都是儿媳不中用,未能给顾家开枝散叶。”
指尖轻轻抚过腰间金丝攒花荷包,里头装着的麝香丸硌得掌心发疼,
“不如趁春日好光景,给侯爷挑几个清贵人家的姑娘。”
鸦青色睫毛掩住眼底暗涌,嘴角却噙着贤良淑德的浅笑。
顾老夫人望着儿媳低垂的眉眼,只当是新妇羞惭,却没看见镜中倒影里,那双美目正映着鎏金烛台,像淬了毒的刀刃般发冷。
“好好好,衍汐,你放心,你永远都是侯府的夫人,谁都越不过你去。”
——
雕花木门“吱呀”一声被撞开,顾廷烨额前汗湿的碎发黏在玉色锦缎上,腰间玉佩随着疾跑在廊下撞出脆响。
他刚跨进暖阁便猛地收住脚步,目光落在窗前三个垂首而立的绿衣女子身上——她们鬓边都别着新鲜折枝的杏花,腕间系着同色汗巾,分明是府里新调教的通房丫头。
“母亲,儿子回来了。”少年的声音还带着未脱的青涩,却在触及那三张陌生面孔时陡然沉下来。
他记得昨儿给母亲请安时,这屋里还摆着她最爱的素心兰,此刻却换了三盆开得艳俗的西府海棠。
喉结滚动间,他已握紧腰间佩剑穗子,指节因用力泛起青白。
小秦氏斜倚在湘妃竹榻上,指尖慢悠悠拨弄着鎏金护甲上的红宝石。
她望着镜中自己眼角那点胭脂,忽然轻笑一声挥了挥手:
“下去吧,仔细着了凉。”
那三个丫头立刻如蒙大赦,福身时钗环乱颤,裙摆扫过青砖时带起细微尘土。
顾廷烨盯着她们落荒而逃的背影,心里满是愤怒。
“可是她们惹恼了您?”少年大步跨到榻前,浑身上下散发着怒气。
“母亲跟我说,我替母亲出气。”
小秦氏抬头望进少年眼底翻涌的怒涛,忽然伸手替他理了理歪掉的衣领。
“傻孩子,不过是些小猫小狗的玩意儿。”
“去把廊下晒的蜜渍梅子拿来,你昨儿不是说想吃?”
雕花屏风后忽然传来靴底踏地的声响,顾偃开带着一身寒气闯进来,狐裘大氅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
他目光先扫过榻上小秦氏泛白的唇角,才落在儿子紧绷的肩线上:“又胡闹什么?”
话音未落,便见顾廷烨梗着脖子跨前半步,清亮的嗓音里裹着刺:
“父亲可知,祖母今早带了三个通房来,说要给您开枝散叶?”
暖炉里的碳火“噼啪”炸开火星,小秦氏垂眸拨弄着香炉里的香灰。
顾偃开的眉头骤然拧成川字,视线扫过案上那三张还未收起的庚帖,忽然想起今早母亲说“衍汐贤良淑德,该给廷烨添几个弟妹”。
“臭小子,尊卑不分!”顾偃开的靴尖刚抬起,便见一道青影闪过——顾廷烨已躲到小秦氏身后,攥着她袖口的手指微微发颤,却仍仰着脸梗着脖子:
“父亲若要打,就先打死儿子!反正母亲这些年,受的委屈也不少!”
少年人眼里燃着团火,映得小秦氏腕间翡翠镯子都泛出暖光。
小秦氏都不知道自己是真的喜欢这个孩子,还是装的自己当真了?
顾偃开的手悬在半空,最终化作一声长叹。
“没有任何人能够越过你的母亲。”
“好了,廷烨,快去看看你哥哥回来了吗?”
小秦氏打发着顾廷烨离开。她现在恨不得顾偃开有很多女人,这样他才想不起来她。
毕竟除开顾偃开这个人,她在侯府过得挺舒心。
等到顾廷烨的身影消失不见,顾偃开一把将她拥在怀里。
“衍汐,你放心,我不会要她们的。
我们还年轻,会有自己的孩子。”
小秦氏突然嘴角上扬,眼里带着不怀好意的微笑。
“侯爷就不怕我生的孩子觊觎侯府的爵位吗?就不怕我为了自己的孩子伤害姐姐的孩子吗?”
顾偃开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了,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是啊,到时候这个爵位该给谁呢?
“哈哈哈”小秦氏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侯爷,我跟你闹着玩呢。”
毕竟她香囊里的麝香不是吃干饭的。
顾偃开这样的人怎么配让她生孩子?
顾偃开抱住小秦氏的手紧了紧。
“衍汐,我保证我不会让我们的孩子受委屈的。”
小秦氏点了点头,可在顾偃开看不见的地方,她的眉眼间尽是讽刺。
顾偃开,你这句话不知道跟几个女人说过,说的都顺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