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郊庄园的晨曦,透过厚重的丝绒窗帘缝隙,吝啬地洒下几缕微光,却驱不散林清浅心头的阴霾。
一夜未眠,她的眼窝深陷,眼下是浓重的青影,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身体躺在柔软昂贵的埃及棉床品上,却僵硬得像一块冰冷的石头。
大脑里仿佛有两个声音在疯狂撕扯,永无休止。
一个声音尖锐刻薄,如同余美玉附体:
林清浅!
你还在想什么?
想那个骗子?
想那个人渣?
想想他是怎么精心设计,把你玩弄于股掌之间的!
想想他身边那些数不清的女人!
想想你像个傻瓜一样对着一个虚拟的程默掏心掏肺!
他对你的每一次触碰,都是算计!
每一次笑容,都是表演!
他把你拖进泥潭,玷污了你的一切!
你现在居然还在回味?
你贱不贱?
这个声音让她浑身冰冷,恨意如同毒藤般缠绕心脏,勒得她几乎窒息。
屈辱感像无数细密的针,扎遍全身。
另一个声音却微弱而执拗,带着一种绝望的眷恋:
“可是......游乐场夕阳下的眼神......是真的吧?”
“他抱着我挡住海风时,手臂的力度......是真的吧?”
“还有......还有在云霄宫......他看着我的时候,那些瞬间......那些瞬间的温柔......”
“难道也都是假的吗?”
“他......他是不是......也曾有过一点点真心?”
“哪怕只有一点点......”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摇曳的烛火,微弱得随时会熄灭,却顽固地不肯消失。
它让她想起他偶尔流露的复杂眼神,想起他低沉嗓音里不易察觉的沙哑,想起他强势掠夺背后,那片刻仿佛要将她揉碎融入骨血的炽热......
这些感觉如此真实,真实到她无法用全是表演来彻底否定。
正是这份真实感的残留,如同最致命的毒药,让她在恨海滔天中,依旧感到一种蚀骨的空虚和......渴求。
“啊......”
林清浅痛苦地将脸埋进枕头,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
她感觉自己像个精神分裂的囚徒,被关押在心狱的最深处,承受着爱恨交织的酷刑。
恨他,是理智的呐喊。
想他,是身体的记忆和情感残余的本能。
撕扯,永无止境的撕扯。
窗外的天色渐渐明亮,鸟鸣声清脆地传来,却显得格外刺耳。
新的一天开始了,而她的世界,依旧是一片混沌的废墟。
决绝的告别与冰冷的妥协
早餐是在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默中进行的。
余美玉坐在主位,姿态优雅地切割着盘子里的煎蛋,动作精准得如同机器。
她敏锐地察觉到林清浅的魂不守舍和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挣扎。
“机票和学校的手续,三天内会全部办妥。”
余美玉放下刀叉,拿起餐巾轻轻擦拭嘴角,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事务性的冰冷:
“波士顿的公寓已经安排好,安保措施是最顶级的,你只需要收拾心情,准备出发。”
林清浅握着牛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脆弱的阴影。
沉默了许久,久到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她才像是下定了某种巨大的决心,缓缓抬起头,看向余美玉。
“美玉姐......”
她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气:
“我......我想在走之前,再见他一次。”
余美玉擦拭的动作顿住了。
她抬起眼,那双洞悉世事的眸子锐利如刀,直直刺向林清浅,仿佛要剖开她所有隐藏的心思。
“见他?”
余美玉的声音陡然降温,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赞同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
“林清浅,你昨晚才说过要结束!要彻底翻篇!你现在见他做什么?给他机会继续蛊惑你?还是你对他还抱有幻想?”
“不是的!”
林清浅急切地反驳,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她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坚定,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伪装的凶狠:
“我只是......我只是有太多的话,想当面问他!我要亲口质问他!”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用这么残忍的手段?”
“我要把所有的愤怒和委屈都砸到他脸上!”
“我要让他知道,他毁掉的是什么!”
“这口气不出,我......我走得不甘心!”
她攥紧了拳头,胸口剧烈起伏,试图用质问和发泄来掩饰内心那点隐秘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渴望......再见他一面,再感受一次那令她恐惧又沉溺的气息,再确认一次......那些真实感是否真的存在过。
余美玉沉默地看着她,目光锐利得如同手术刀,在她强装的愤怒和眼底深处无法掩饰的脆弱与混乱之间反复逡巡。
那审视的目光让林清浅感觉自己如同被剥光了衣服,无所遁形,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你想单独见他?”
余美玉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巨大的压迫感。
“是!”
林清浅用力点头,迎视着余美玉的目光,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倔强:
“就这一次!单独谈!问清楚所有我想问的!然后......就彻底结束!我保证!”
余美玉的眼神变得更加深邃复杂。
她沉默了几秒,那几秒钟对林清浅来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最终,余美玉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种冰冷的妥协和深重的担忧:
“单独谈?林清浅,你太天真了,那个男人的手段,你还没领教够吗?我怕你单独面对他,根本不是去质问,而是......”
“我还有什么可值得他继续骗的?”
林清浅猛地打断她,声音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尖锐和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悲凉。
她的脸因为激动而泛起不正常的红晕,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
她直视着余美玉,一字一句,声音颤抖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浸着泪:
“美玉姐,这些天......在云霄宫......可能都不下五十次了!”
“我也是一个女人了!”
“一个......被他彻底占有过的女人了!”
“我身上,还有什么新鲜感?还有什么价值?值得他再费心思编织新的谎言来骗?”
“我连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幻想,都被你昨晚亲手撕碎了!”
“我还能失去什么?”
最后那句反问,带着一种心如死灰的绝望和一种破罐破摔的坦然,狠狠地砸在寂静的餐厅里。
余美玉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裂痕。
她看着林清浅眼中那份被彻底摧毁后的废墟,看着那份绝望的坦然,看着那份用五十次和女人这样赤裸裸的字眼来武装自己的脆弱......
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一股难以言喻的痛惜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这位向来杀伐决断的商业女王。
她沉默了。
长久的沉默。
空气沉重得仿佛能滴下水来。
最终,余美玉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翻腾的怒火和担忧强行压下。
她缓缓站起身,不再看林清浅,转身走向巨大的落地窗,背对着她,声音低沉得如同叹息,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妥协:
“好。”
“车在外面,让老刘送你去。”
“记住你说的话,这是最后一次。”
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无声地滑入云霄宫别墅区。
车窗外的景色熟悉得刺眼,每一棵树,每一盏路灯,都带着被强行烙印的记忆。
林清浅的心跳,在车子停稳的瞬间,骤然加速,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她推开车门,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那栋灯火通明的主楼。
大门在她靠近时自动打开。
客厅里,张杭独自一人坐在宽大的沙发上,姿态慵懒,手里把玩着一个金属打火机,发出清脆的开合声。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两颗扣子,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她。
那目光深邃、平静,带着一种了然一切的掌控感,仿佛早已预料到她的到来。
没有惊讶,没有慌乱,只有一丝玩味和探究。
“来了?”
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林清浅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挺直脊背,走到他对面,却没有坐下。
她需要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来维持自己摇摇欲坠的气势。
“张杭。”
她开口,声音带着努力压抑的颤抖:
“不,或者我该叫你......程默?”
张杭的动作顿了一下,打火机啪地一声合上。
他微微挑眉,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坦然地迎上她充满控诉和痛苦的目光。
“是我。”
他承认得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和辩解。
这坦然的承认,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林清浅本就脆弱的心防上。
她准备好的所有质问,所有愤怒的咆哮,在这一刻竟然有些卡壳。
“为什么?”
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哽咽:
“为什么要用程默的身份骗我?为什么要用这种......这种下作的手段?”
张杭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和强忍泪水的倔强模样,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
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十指交叉,姿态带着一种奇异的坦诚。
“清浅。”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少了几分惯常的玩世不恭,多了一丝......或许是无奈:
“我实话和你说吧。”
他的目光坦荡地看着她,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直白:
“我确实花心,这点,我不否认,也无需掩饰,我来魔都的时候,身边没有女人跟过来,那时......是陪一个我的女人坐月子。”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那种环境,那种心情,虽然挺不错的,但私生活方面......我需要发泄,需要寻欢作乐,财大,是个不错的地方,年轻,新鲜。”
“刚开始,对你,确实是游戏的想法。”
他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看到感兴趣的猎物,就想征服,想占有,程默的身份,陈博士的剧本,只是让这场游戏更有趣、更高效的手段罢了。”
林清浅的身体晃了晃,脸色惨白如纸。
他每说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在她心上凌迟。
原来......自己真的只是一个排遣无聊、发泄欲望的猎物!
“但是。”
张杭的话锋陡然一转,他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第一次在她面前流露出一种可以称之为挣扎的情绪:
“后来......我有些后悔了。”
他看着林清浅眼中瞬间燃起的、不敢置信的微弱光芒,继续说道:
“我没想到,程默的死,会给你带来这么大的心灵冲击,我没想到......你会那么痛苦。”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沙哑:
“看着你因为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那么难过,看着你沉浸在那种绝望里......我......”
他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最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或许会选择更直接的方式去接近你,而不是......用这种伤害你至深的手段。”
“直接的方式?泡我?”
林清浅惨然一笑,泪水终于决堤,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
“张杭,你以为你是谁?没有程默这个虚假的灵魂,你以为我会多看你一眼吗?”
“你除了钱和这副皮囊,还有什么?”
“你懂什么叫尊重?什么叫真心吗?”
面对她尖锐的指责,张杭没有动怒。
他平静地看着她流泪,眼神深处似乎有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
“清浅。”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平静:
“你是个好女孩。真的。”
这句好女孩,此刻听在林清浅耳中,充满了巨大的讽刺!
好女孩?
所以活该被欺骗?
活该被玩弄?
“和我聊天的是谁?”
她抹了一把眼泪,执拗地问,声音带着破碎的哭腔:
“那些让我心动的话,那些让我觉得找到知己的瞬间......都是谁?!”
“是陈博士。”
张杭回答得很干脆,没有任何隐瞒:
“他带领的团队,根据你的性格模型,精心设计的对话脚本,大部分时间,是他。”
看到林清浅眼中瞬间黯淡下去的光芒和更深重的绝望,他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坦诚:
“不过,每天的聊天记录,我都会看,你所有的回应,你的情绪波动......我都能感受到,说实话,那种感觉......和我亲自跟你聊,差不了太多,看着你在程默面前一点点敞开心扉,一点点沉沦......那种掌控感,很特别。”
“差不了太多?”
林清浅喃喃重复,泪水汹涌得更厉害:
“所以......你一直像个高高在上的神,在屏幕后面,欣赏着我这个傻瓜的表演?看着我为你虚构的角色付出真心?看着我痛苦......是不是让你很有成就感?”
张杭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哭得浑身颤抖、如同风中残烛的女孩,第一次没有立刻回答。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极其复杂难辨的情绪。
过了好几秒,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如同叹息:
“或许吧。”
“但清浅,现在说这些都没意义了。”
他微微停顿,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
“这样也好。”
“你知道了一切。”
“你可以恨我,恨得咬牙切齿,恨得刻骨铭心。”
“但至少,你不会再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程默,继续沉溺在那种毫无意义的痛苦里,为一个影子伤心欲绝,不值得。”
“恨你?”林清浅像是被这句话刺痛了,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我当然恨你!”
“我恨不得杀了你!”
“可是张杭!你告诉我!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你?”
“是那个在游艇上抱紧我的张杭?”
“还是那个在财大设计骗局的张杭?”
“是那个偶尔流露温柔眼神的张杭?”
“还是那个视女人如玩物的张杭?”
“你对我......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纯粹的恨或者......或者......”
她终究没能说出那个爱字。
“残忍?”
张杭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无尽嘲讽的弧度,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而疏离,仿佛刚才那丝若有若无的挣扎从未存在过。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带着一种睥睨的冷漠:
“林清浅,你太天真了,这世上比这残忍一万倍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至少......”
他的目光在她布满泪痕、苍白脆弱的小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沉淀下去,化为一种近乎偏执的笃定:
“至少,我对你,有过真心。”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在林清浅混乱不堪的心海!
有过真心?
哪怕只有一点点?
哪怕混杂在欺骗和掠夺之中?
这模糊不清的有过,像一根救命稻草,瞬间被她濒临绝望的心紧紧抓住!
是她一整夜煎熬中,那微弱烛火所祈求的唯一印证!
原来......那些真实感,并非全是她的错觉!
并非全是她的自作多情!
他承认了!
他终于承认了!
泪水依旧在流,但汹涌的恨意和滔天的委屈,似乎因为这轻飘飘的四个字,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松动。
心底那点病态的、被强行压抑的眷恋,如同野草遇到了甘霖,疯狂地滋生蔓延。
她看着他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俊美,冷漠,却又带着一种致命的、让她沉沦的魔力。
所有准备好的质问,所有愤怒的控诉,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问的了。
她想要的答案,他似乎都给了。
残酷的、赤裸的、带着施舍般一点点真心的答案。
“我......没什么要问的了。”
林清浅的声音低哑,带着一种心力交瘁的空洞。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沾着泪珠,轻轻颤动。
结束吧。
就这样结束吧。
带着这点可悲的真心印证,离开这个让她爱恨交织的地狱。
就在她转身欲走的刹那。
“都要走了。”
张杭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蛊惑:
“来个分手礼吧。”
林清浅的身体猛地僵住!
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
她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甚至来不及思考,一股强大的力量已经攫住了她的手腕!
张杭的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他惯有的、不容抗拒的霸道。
他用力一拉,林清浅惊呼一声,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跌入他坚硬灼热的怀抱!
熟悉的、混合着淡淡烟草和男性荷尔蒙的气息瞬间将她包围!
那气息如同最强烈的催化剂,瞬间点燃了她身体深处被强行压抑的记忆和渴望!
“不......”
拒绝的词汇微弱地卡在喉咙里,如同蚊蚋。
张杭已经低下头,精准地攫获了她微微颤抖、带着泪水的冰凉唇瓣!
他的手臂如同铁箍,紧紧禁锢着她的腰身,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让她无处可逃。
他的气息灼热地侵入她的口腔,带着一种熟悉的、让她灵魂战栗的侵略性。
林清浅的大脑一片空白。
理智在尖叫:
推开他!
咬他!
这是最后一次侮辱!
身体却在瞬间背叛,僵硬的身体在他强势的攻占下,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软化。
那深入骨髓的熟悉感,那被强行烙印下的身体记忆,那空虚了整夜的渴望......
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所有摇摇欲坠的防线!
没有反抗。
只有沉沦。
泪水沿着紧闭的眼角滑落,没入鬓角。
她开始笨拙地回应。
不是迎合,更像是被本能驱使的沉溺。
她的唇瓣不再冰冷,开始微微开启,带着一种绝望的、献祭般的顺从,甚至......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的吸吮。
张杭感受到了她的变化,这个吻变得更加深入,更加缠绵,带着一种近乎毁灭性的占有欲,仿佛要将她最后一丝气息都掠夺殆尽。
他灼热的手掌,隔着薄薄的衣料,在她纤细的腰背上游移,所过之处,点燃一片片战栗的火焰。
空旷奢华的客厅里,只剩下两人急促交错的呼吸声。
灯光无声地洒落,将这对相拥亲吻、却又充满绝望与掠夺气息的男女笼罩其中。
恨意滔天,爱欲焚身。
这场以质问开始的告别,终究以最原始、最沉沦的方式,划上了句点。
林清浅紧闭着双眼,在张杭强势的怀抱和灼热的吻中,放任自己沉入这最后的、带着血腥味的温柔炼狱。
仿佛只有这身体的极致纠缠,才能暂时麻痹那撕心裂肺的痛苦,才能让她确认,那点可怜的真心,并非虚幻。
而张杭,他深邃的眼眸在亲吻的间隙微微睁开,看着怀中女孩紧闭双眼、泪水蜿蜒、却又沉沦在他给予的感官风暴中的脆弱模样,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辨的光芒。
是餍足?
是掌控?
还是那一闪而逝的、连他自己都无法定义的......怜惜?
他收紧手臂,将这个即将远行、恨他入骨却又在他怀中沉沦的女孩,更深地嵌入自己的怀抱。
仿佛要将她最后一点气息和温度,都烙印进自己的骨血里。
仿佛心魔在低语。
......
三天。
七十二个小时。
时间像被浸泡在浓稠的焦油里,缓慢、粘滞,带着令人窒息的煎熬感。
那份来自布朗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如同一个冰冷的句号,被林清浅随意塞进了行李箱的最底层。
它代表着逃离的通道,却也像一块墓碑,宣告着一段荒诞剧情的终结。
明天就要走了。
离开魔都,离开这片承载了她所有天真、心动、痛苦与沉沦的土地,飞往大洋彼岸那个陌生的波士顿。
余美玉的安排周密而高效,公寓、安保、甚至接机的人,都已就位。
父母也打来几个电话。
母亲要陪自己过去一趟。
两人在那边汇合......
她只需要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按照既定的剧本,登上那架飞机。
傍晚时分,暮色如同巨大的灰色幕布,缓缓笼罩了北郊庄园。
林清浅坐在自己临时的客房里,对着余美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即将解脱的轻松:
“美玉姐,我想......今晚回学校宿舍住一晚,和室友们正式告个别,毕竟......一起住了那么久。”
余美玉正对着平板电脑处理邮件,闻言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
林清浅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掌心渗出冷汗,强装镇定地迎视着。
她怕余美玉看穿她眼底深处那点无法熄灭的、危险的星火。
“嗯。”
余美玉最终只是淡淡应了一声,视线重新落回屏幕:
“让老刘送你过去,明早八点,准时去学校接你,直接去机场,别误了时间。”
“嗯,我知道。”
林清浅暗自松了口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谢谢美玉姐。”
车子将她送到了财大宿舍区门口。
看着熟悉的校门和宿舍楼的轮廓在暮色中显现,林清浅却感觉像是站在两个世界的交界处。
这里曾是她单纯大学生活的起点,如今却成了她通往未知深渊的驿站。
她没有走进宿舍楼。
而是站在僻静的路灯下,看着那辆黑色的迈巴赫无声地汇入车流,消失在视野尽头。
晚风吹过,带着初夏的微热和一丝草木的气息,却丝毫无法驱散她心头的冰冷与燥热。
拿出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苍白而决绝的脸。
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悬停,仿佛有千斤重。
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像潘多拉魔盒的钥匙,充满了致命的诱惑和毁灭性的危险。
理智在尖叫:
林清浅!你疯了?
你忘了他是怎么骗你的?
忘了那些耻辱?
忘了余美玉的警告?
忘了你前日才下定的决心?
离开!
永远不要再回头!
心魔却在低语:
再见他一次......就一次......最后一次......问清楚......或者......只是再看看他......
记住他真实的样子......
而不是那个虚幻的程默......否则,这恨,这空,会永远跟着你,啃噬你,让你在异国他乡的深夜里也无法安宁......
他毕竟是你的第一个男人......你的......初恋......
初恋这个词,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她混乱的思绪。
是啊,无论多么不堪,多么肮脏,张杭,这个用谎言编织了华丽牢笼将她捕获的男人,确确实实是她情感和身体上的第一次。
这种烙印,深入骨髓,带着原始而强大的吸引力,让她在理智的废墟上,依旧无法抑制那飞蛾扑火般的本能。
指尖终于落下,按下了那个号码。
“嘟......”
仅仅响了一声,电话就被接通了。
快得仿佛他一直在等待。
“喂。”
张杭低沉的声音传来,背景是隐约的觥筹交错和舒缓的音乐,显然是在某个高级场合。
但他的声音异常清晰,仿佛周遭的喧嚣都被无形的屏障隔绝了。
林清浅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颤抖:
“我......明天就走了。”
她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挤出下一句:
“有些话......想当面......说清楚。”
她想质问,想控诉,想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他下地狱!
但更深层的渴望,是想再感受一次那令她恐惧又沉溺的气息。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背景的喧嚣似乎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他沉稳的呼吸声。
“好。”
张杭的声音平稳依旧,听不出任何波澜,却带着一种了然于胸的掌控感:
“在哪见?学校不方便,云霄宫?还是......”
“云霄宫。”
林清浅几乎是抢着回答,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急切。
只有在那里,在那个承载了他们所有不堪与沉沦的地方,她才能找到一丝病态的安全感,才能完成这场注定绝望的告别仪式。
“等我。”
张杭言简意赅,随即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林清浅的心跳如同脱缰的野马,疯狂地在胸腔里擂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她靠在冰凉的路灯杆上,大口喘息,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这一步踏出,就再无回头路了。
她知道。
但她控制不住。
身体里仿佛有个巨大的黑洞,只有那个男人才能短暂地填满,哪怕填进去的是更深的痛苦和耻辱。
她没有回宿舍。
只是在校外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像一个等待审判的囚徒,焦灼地徘徊。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街灯次第亮起,将她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如同她此刻摇摆不定、濒临崩溃的心绪。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低沉而狂暴的引擎咆哮声由远及近,撕裂了夜晚的宁静。
布加迪威龙带着嚣张的气焰,稳稳停在了她面前。
车门如同猎鹰的翅膀,缓缓掀起。
张杭坐在驾驶座,依旧是那身剪裁完美的黑色衬衫。
他没有下车,只是侧过头,深邃的目光穿透幽暗的车内光线,精准地落在她身上。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仿佛早已看穿她所有强装的镇定和内心翻腾的惊涛骇浪。
林清浅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她深吸一口气,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
熟悉的、混合着高级皮革、淡淡烟草和强烈男性荷尔蒙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如同无形的绳索,瞬间勒紧了她的呼吸。
车门落下,将外界的喧嚣隔绝,也仿佛将他们两人困在了一个移动的、充满危险气息的狭小空间里。
引擎再次发出低吼,迈凯伦如同离弦之箭般弹射出去。
强大的推背感将林清浅死死按在座椅上。
窗外,魔都的璀璨夜景飞速倒退,拉成模糊的光带。
车内一片死寂,只有引擎的低鸣和两人压抑的呼吸声。
张杭专注地开着车,侧脸在仪表盘幽蓝的光芒下显得冷硬而完美。
他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仿佛她只是一个顺路的乘客。
林清浅攥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来对抗内心的慌乱和那该死的、不受控制的悸动。
她想开口质问,想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但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所有的勇气,在真正面对他的这一刻,似乎都随着引擎的轰鸣声消散了。
车子最终驶入云霄宫别墅区,停在那栋灯火通明的主楼前。
张杭率先下车,没有等她,径直推门走了进去。
林清浅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脚下有些虚浮地跟上。
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走向断头台。
客厅里灯火通明,却空旷得让人心慌。
张杭脱掉外套,随手扔在昂贵的真皮沙发上,动作带着一种居家的随意和掌控一切的从容。
他走到吧台,倒了两杯琥珀色的威士忌,将其中一杯递给僵立在客厅中央的林清浅。
“想说什么?”
他端着酒杯,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林清浅看着杯中晃动的液体,冰凉的杯壁也无法冷却她指尖的灼热。
她鼓起残存的勇气,声音带着极力压抑的颤抖:
“张杭......程默......”
这个名字从她齿缝里挤出,带着血淋淋的恨意:
“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用那种身份骗我......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你是不是觉得特别有成就感?”
她的声音渐渐拔高,带着哭腔:
“玩弄别人的感情......看着别人痛苦......就是你这种人渣的乐趣吗?”
还是老生常谈的东西,基本上次都说过的内容。
张杭缓缓转过身。
窗外的夜色成了他的背景板,将他挺拔的身影衬托得更加高大而具有压迫感。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深邃如寒潭。
他抿了一口酒,喉结滚动了一下,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我上次说过,刚开始,是游戏,因为无聊,因为......需要发泄。”
他顿了顿,目光在她苍白的脸上扫过:
“至于成就感?”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
“看着一个心思单纯的猎物,一步步落入精心编织的网里,从抗拒到沉沦,从恨到......离不开,”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在她紧握酒杯的手上停留:
“这种感觉,确实不错,就像......完成了一件精巧的艺术品。”
“你!”
林清浅气得浑身发抖,手中的酒杯几乎要捏碎!
他那轻描淡写的语气,那种将她视为艺术品的冷漠,比任何恶毒的咒骂都更伤人!
“但是啊。”
张杭话锋一转,语气似乎低沉了些许:
“我也说过,后来,有点后悔。”
他看着林清浅眼中瞬间燃起的、带着讽刺和不信的微弱光芒,继续说道:
“程默的死,让你太痛苦,那种痛苦......超出了游戏的范畴。”
他似乎在斟酌词句:
“看着你为了一个影子把自己折磨成那样......感觉......有点失控,说真的,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感受到了一些失控的感觉,这让我很多时候,会烦躁不安。”
“后悔?失控?”
林清浅惨笑一声,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滚落:
“张杭,你的后悔和失控,就是在我知道真相后,又一次把我拖上床?就像前天?这就是你的真心?”
她指着自己,声音尖锐:
“你看看我!看看被你玩成什么样子了?”
张杭的眼神暗了暗,他放下酒杯,一步步朝她走近。
强大的压迫感让林清浅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直到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他停在她面前,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温度。
他身上那股冷冽又强势的气息,如同最强烈的迷药,瞬间瓦解了她所有的愤怒和防备,只剩下身体本能的战栗和......那该死的、熟悉的渴望。
他伸出手,带着薄茧的指腹有些粗粝地抚上她冰凉濡湿的脸颊,动作缓慢,带着一种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压抑的侵略性。
“明天就要飞了?”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目光灼灼地锁住她盈满泪水的眼眸,然后缓缓下移,落在她微微颤抖、带着泪痕的唇瓣上:
“就这么走了?带着满心的恨和不甘?还有......”
他微微俯身,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廓:
“还有......忘不掉的身体记忆?”
那眼神,那语气,那近在咫尺的、带着强烈暗示的侵略感,瞬间点燃了林清浅心中最后一点不甘的火焰!
凭什么?
凭什么他可以如此轻易地玩弄她、摧毁她,然后像丢弃一件旧玩具般将她打发走?
凭什么她就要背负着这满心的伤痛、耻辱和这该死的、无法磨灭的身体记忆独自离开?
一股混合着极致恨意、疯狂的报复欲、和某种飞蛾扑火般绝望的冲动,如同火山般在她体内猛烈爆发!
在他带着玩味和审视的目光注视下,林清浅猛地伸出双手,揪住了他昂贵衬衫的前襟!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拽!
嘶啦!
清脆的撕裂声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刺耳!
几颗精致的纽扣崩飞,他结实精壮的胸膛瞬间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
张杭似乎没料到她如此激烈的反应,身体有瞬间的僵硬。
而林清浅,在撕开他衬衫的瞬间,像是释放了心中所有的猛兽!
她猛地踮起脚尖,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和一种自毁般的疯狂,狠狠地、主动地吻上了他那张薄而冷硬的唇!
那不是温柔的吻,而是啃咬,是宣泄!
是试图用这种方式将自己所有的恨意、委屈、不甘和那深入骨髓的病态眷恋,都烙印给他!
她的手臂死死环上他的脖颈,身体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绕着他坚硬滚烫的身躯,仿佛要将自己彻底融入他的骨血,或者......将他一起拖入毁灭的深渊!
张杭的身体瞬间绷紧!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风暴骤起!
下一秒,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如同猛兽被激怒般的嘶吼!
他猛地反客为主!
有力的手臂如同铁钳般狠狠箍紧她纤细的腰肢,力道之大几乎要让她窒息了!
另一只手强势地扣住她的后脑勺,固定住她试图挣扎的头颅!
他低下头,带着惩罚性的、毁灭一切的力度,狠狠地回吻!
这个吻,不再是之前的掠夺或缠绵,更像是一场激烈的战争!
唇齿间是粗暴的攻城略地,带着威士忌的辛辣和他灼热的气息,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嚼碎!
林清浅被动地承受着这狂风暴雨般的侵袭,口腔里弥漫开淡淡的铁锈味,不知是谁的唇被咬破了,疼痛与一种灭顶的、熟悉的快感交织在一起,让她的大脑彻底陷入一片空白!
她甚至开始笨拙而激烈地回应,不再是绝望的承受,而是像在末日里抓住唯一的浮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攀附着。
她的手臂将他搂得更紧,指甲深深陷入他裸露的、紧绷的背部肌肉,留下道道清晰的红痕。
“唔......”
一声细微的、带着痛苦与极致愉悦的呜咽,不受控制地从她喉间逸出。
这声音仿佛点燃了最后的导火索!
张杭猛地将她打横抱起!
林清浅惊呼一声,天旋地转间,已经被他重重抛在客厅那张宽大柔软的沙发上!
紧接着,他滚烫沉重的身躯如同山岳般覆压下来!
没有温柔的前奏,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有......
林清浅身上那件简单的连衣裙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不堪一击!
白皙的肌肤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瞬间激起一阵战栗,随即又被更强烈的灼热覆盖!
如同濒死的天鹅般,发出一声破碎的鸣音!
她不再去想程默,不再去想欺骗,不再去想明天!
她只想在这一刻,留下属于自己的、带着恨意与绝望的印记!
用这最后的、疯狂的沉沦,来祭奠她死去的爱情和破碎的纯真!
仿佛这样,就能证明她并非一个完全被操控的木偶,证明在这场残酷的游戏里,她也曾有过一次......主动而绝望的选择!
粗重的喘息......在空旷奢华的客厅里疯狂交织、回荡!
巨大的水晶吊灯投下璀璨却冰冷的光芒,映照着沙发上如同在进行末日狂欢的躯体。
理智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在驱使着彼此。
林清浅在张杭狂风暴雨般的征伐中,意识彻底模糊,只感觉到身体像怒海中的一叶扁舟,被抛向毁灭的顶点,然后在极致的白光中,彻底碎裂、沉没,化为灰烬。
不知过了多久,激烈的风暴终于平息。
她没有说什么,张杭也没有说话,一切无声。
然后......
风暴再次来临。
就像是雷阵雨一般,经常下雨,每次下雨又是一会儿......
不知不觉,天蒙蒙亮了。
林清浅像一具被彻底掏空、抽干了所有力气的破布娃娃,瘫软在凌乱不堪的沙发上,身上覆盖着张杭同样汗湿的沉重身躯。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情欲气息和汗水、威士忌混合的颓靡味道。
意识从一片混沌的空白中缓缓聚拢。
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叫嚣着酸痛,隐秘之处更是火辣辣地疼。
巨大的空虚感和无边的疲惫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结束了。这场以质问开始,以最原始、最沉沦的方式进行的告别仪式,终于结束了。
她微微动了动,想推开身上沉重的躯体,却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张杭似乎也耗尽了力气,他撑起上半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身下眼神空洞、脸色苍白如纸、长发被汗水浸透贴在脸颊的女孩。
他的胸膛还在剧烈起伏,汗珠沿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滚落,滴在她赤裸的肩头。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风暴已经平息,只剩下一种慵懒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审视。
客厅里一片狼藉,衣物散落一地,昂贵的沙发套被抓扯得变形。
窗外的天色,已透出微微的灰白。
张杭伸出手,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拂开黏在她脸颊上的湿发。
动作算不上温柔,却带着一种事后的、奇异的专注。
“我快要被你整死了,你还有要问的吗?”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情欲过后的磁性,打破了死寂。
林清浅空洞的眼神微微聚焦,看向他。
所有的疑问,所有的愤怒,在经历了这场耗尽灵魂的沉沦后,似乎都变得苍白而可笑。
她还有什么可问的?
他的答案,他的手段,他的本质,早已在这场疯狂的纠缠中暴露无遗。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
泪水无声地再次滑落,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尘埃落定后的虚无和无力。
张杭看着她无声落泪的样子,眼神暗了暗。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俯下身,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占有欲,再次攫获了她微微红肿、带着齿痕的唇。
这一次的吻,不再是狂风暴雨,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安抚的缠绵和深入,仿佛在确认着什么,又像是在进行最后的标记。
林清浅没有反抗,也没有回应。
她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任由索取。
这个绵长而窒息的吻结束后,张杭终于彻底起身。
他随意地扯过沙发上还算完好的薄毯,盖在她赤裸的身体上。
然后,他捡起地上自己被撕裂的衬衫,毫不在意地披上,遮住精壮的上身,走向吧台,又倒了两杯水。
他走回来,将一杯水递到她唇边。
“喝点。”
命令式的口吻。
林清浅机械地张开嘴,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吞咽着冰凉的液体。
水流过干涩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清醒。
张杭自己也灌了大半杯水。
然后,他坐在沙发边缘,点了一支烟。
猩红的火光在朦胧的晨光中明明灭灭。
烟雾缭绕中,他的侧脸显得冷硬而疏离。
“波士顿冷,多带点厚衣服。”
他忽然开口,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在谈论天气。
“到了那边,安顿好,发个信息。”
他吐出一口烟圈,烟雾模糊了他的表情:
“别死了。”
这近乎冷漠的、带着命令口吻的关心,像一把钝刀,又在林清浅麻木的心上割了一刀。
她裹紧了身上的薄毯,将自己蜷缩起来,没有回应。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坐着。
一个抽烟,一个发呆。
客厅里只剩下香烟燃烧的细微声响和窗外渐渐清晰的鸟鸣。
时间在诡异的寂静中流淌,将昨夜所有的疯狂和炽热都冷却、凝固。
当第一缕真正的晨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满目狼藉的客厅地板上时,张杭掐灭了烟蒂。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部分光线,投下一片阴影笼罩着沙发上的林清浅。
“时间差不多了。”
他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仿佛刚才那场抵死缠绵从未发生:
“我让人送你回学校。”
他没有再看她,径直走向楼梯,去往楼上的卧室,大概是去换衣服。
林清浅依旧蜷缩在沙发上,像一尊失去生气的雕像。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艰难地支撑起酸软的身体。
薄毯滑落,露出布满吻痕和指痕的肌肤。
她默默地、一件一件地捡起地上被撕坏的衣服,勉强套上。
破碎的连衣裙勉强能蔽体,却遮不住满身的狼狈和情欲的痕迹。
当她拉着自己那个小小的行李箱,脚步虚浮地走到客厅门口时,曹文已经恭敬地等在那里,旁边停着那辆黑色的奔驰商务车。
张杭没有下来送她。
曹文拉开车门,低声道:
“林小姐,请。”
林清浅没有立刻上车。
她站在晨曦微凉的空气中,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栋灯火通明、如同巨大怪兽般蛰伏的别墅。二楼主卧的窗帘似乎动了一下。
她死死咬住下唇,用尽全身力气,才将那汹涌的泪意和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呼喊压了回去。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两个轻飘飘的、带着无尽悲凉的字眼,消散在清晨微凉的空气里:
“再见。”
声音很轻,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破碎的哭腔。
说完,她不再停留,像逃一般飞快地钻进了车里,用力关上车门。
车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林清浅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
她死死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身体因为无声的哭泣而剧烈地颤抖着。
那再见两个字,耗光了她所有的力气。
没有正式的道别,没有最后的质问,只有一场耗尽身心的沉沦和一句徒劳的再见。
车子平稳地启动,驶离了云霄宫。
林清浅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越来越远的别墅轮廓,心如同被掏空了一般,只剩下巨大的、冰冷的空洞和那深入骨髓的疲惫。
她知道,这一走,就是永别。
而那个男人,那个毁了她又占据了她身心的恶魔,如同最顽固的荆棘,将永远扎根在她灵魂的废墟之上。
车子在财大宿舍楼下停稳时,天已大亮。
校园里开始有了学生的身影,充满了朝气蓬勃的喧闹,与林清浅此刻的心境形成了绝望的反差。
她深吸几口气,用冰凉的双手用力揉搓着脸颊,试图让苍白的脸色看起来红润一些。
她拿出小镜子,仔细擦掉脸上残留的泪痕,整理好凌乱的头发和的衣服。
她必须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正常的、即将去留学的、对前程充满期待的普通大学生。
拉着行李箱走进熟悉的宿舍楼,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推开宿舍门,三个室友都已经起床,正在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上午的课和中午吃什么。
“清浅!你回来啦?你这两天去哪了?信息也不回!”活泼的室友立刻凑上来。
“咦?你拉箱子干嘛?”另外一个室友发现了异常:“清浅,你眼睛怎么有点红?没睡好吗?”
林清浅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那笑容僵硬而勉强,像一张不合时宜的面具:
“嗯,回来了,昨晚......在朋友家住的。”
她含糊地带过,然后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排练过无数遍的台词:
“那个......我临时决定,要去美国留学了,手续办得很快,今天......今天下午的飞机。”
“什么?”
三个室友异口同声地惊呼起来,宿舍里瞬间炸开了锅。
“留学?布朗大学?天啊!清浅!你太牛了吧!”室友激动地跳起来:
“怎么这么突然啊?一点风声都没有!”
“今天就走?这也太赶了吧!东西都收拾好了吗?签证什么的都搞定了?”
另外一个室友拉着她的手,又惊又喜又带着浓浓的不舍。
面对室友们七嘴八舌的询问和真诚的祝福与不舍,林清浅的心像被无数细针扎着。
她强迫自己维持着那个僵硬的笑容,一一回答:
“嗯,机会比较突然......签证和手续都办好了......”
“东西......就带这些,那边都安排好了......”
“谢谢你们......我会想你们的......”
“到了那边......我会给你们发消息的......”
她的声音干涩,眼神飘忽,不敢与室友们过于关切的目光对视。
身体的极度疲惫和隐秘处的疼痛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昨夜发生的一切。
室友们讨论着哪个选修课老师最严格、哪个食堂的菜最好吃......这些曾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日常话题,此刻听在她耳中却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遥远而模糊。
她即将失去的,不仅是这个宿舍,这座城市,还有这种平凡、简单、充满烟火气的普通女孩的生活。
她就像一个站在悬崖边的演员,强撑着演完最后一场名为正常的戏。
每一个笑容,每一句回应,都耗尽了她的心力。
匆匆告别,拒绝了室友们要送她去机场的提议,她怕余美玉的车直接来宿舍楼下接她,林清浅拉着行李箱,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宿舍楼。
在走出楼门,阳光彻底洒在身上的那一刻,她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靠在墙上,大口喘息。
强装的镇定和笑容瞬间崩塌,只剩下满眼的疲惫和茫然。
远处,余美玉派来的那辆熟悉的黑色劳斯莱斯幻影,如同沉默的黑色巨兽,已经静静地停在了路边。
穿着黑色西装的司机站在车旁,恭敬地为她拉开了车门。
林清浅最后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生活了几年的宿舍楼,看了一眼这片承载了她青春最后纯真与幻灭的校园。
然后,她挺直脊背,像一个走向战场的士兵,拉着行李箱,一步一步,走向那辆即将带她彻底远离的黑色轿车。
她没有看到,宿舍楼某个窗户后,余美玉正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她强装的镇定,看着她走路时那极其细微、却瞒不过过来人眼睛的异样姿势,双腿微微发软,步伐有些虚浮,看着她眉宇间那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丝......尚未散尽的情欲气息。
余美玉的眼神锐利如鹰,瞬间变得冰冷无比,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失望和更深的愤怒。
她放在窗台上的手,缓缓收紧。
但她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