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衣也不敢耽误,拽着兰香就往世子房子里去,“一会儿劳烦姐姐把四公子引出来,我有事儿要私下禀四公子呢。”
这——
兰香微愣,“你同我一起进去就是。”
“也……好。”
兰香与她相携,往世子院落走去,“不过一会儿你禀事,小心着些。”
“为何?”
兰香环顾四周,无甚来人,压着嗓子说道,“白日里四公子带着几个哥儿同世子、表公子前往秦先生家赏梅,也不知遇到何事,回来之后四公子气色不好,适才我从世子院中出来,四公子正在一个人吃酒呢。”
啊?
莫不是生了少夫人的气?
蝶衣有些忐忑。
但抬头看天,已是这等时候,再过会儿城门都出不去,再不能耽误。
她鼓足勇气,拉着兰香快步疾走。
到了世子院中,才觉得今儿真是元宵节,萧引秀难得主持宴席,里里外外早早叫人张灯结彩,府上所有主子都请了过来,连着二老爷二太太、桦大公子一家。
哥儿们里里外外打雪仗玩闹,笑声惊得屋里头张芳慧家的姐儿,巧姨娘的姐儿,都开始嘤嘤哭泣。
一时之间,哄的哄,抱的抱。
没有宋观舟在,萧引秀别提多开怀,她换了朱红衣物,一改往日愁绪满面,此刻连巧姨娘家所出的敏姐儿,她也搂在怀里,直呼姐儿乖巧。
蝶衣鼓足勇气,踏入饭堂。
因是一家人,今日里也没有离屏风,蝶衣硬着头皮往坐在里头的裴岸走去。
裴岸一身深蓝锦袍,领口袖口都用金钱纹绣云纹,深蓝颜色又衬得束冠的裴岸,玉面如月,晈白儒雅。
再看浓眉大眼,此刻却因吃了好几盏酒,有些微醺。
萧北在旁,伸手盖住准备再斟酒的裴岸,“少吃些,这会儿才开席呢,你就吃了大半壶,天冷醉酒,胃里难受呢。”
裴岸轻轻摇头。
“今儿高兴,故而放纵些,表哥放心吧。”
说完拿开萧北的手,反手还给萧北斟满酒,单手执杯,淡淡一笑, “表哥, 吃一盏吧。”
这——
萧北轻叹,“你白日里在秦先生家就吃了不少,这会儿再吃,晚上难受呢。”
连裴桦也侧首看来,“四郎,少吃些,天气寒凉,一会儿难受,都是自家人,不必应酬来的。”
裴岸唇角勉强露出一丝笑意,“是了,听两位哥哥的。”
蝶衣弓腰猫过去,站在裴岸身后,低声喊道,“四公子……”
裴岸回眸,“……作甚?”
语气凉凉。
蝶衣立时知晓,四公子生气了。
她谨小慎微,低声说道,“四公子,若不您同奴出去,少夫人有几句话,让奴带给您。”
一听这话,裴岸似笑非笑,“带给我?我大概知晓,不听也罢。”
这怎么行?
蝶衣急切起来,“四公子,就是几句话,少夫人……,少夫人思念您,想请您奔马去一趟庄子。”
呵!
裴岸笑了。
蝶衣从没见过这般笑意的四公子,颠倒众生却又无情,像是冰块之中绽放的宝蓝花朵一般,摄人心魂却又遥不可及。
“你家少夫人既是去庄子上休养身子,就别老惦记着府上的事儿,我明日还要上值,这会儿天色向晚,大过节的,就不折腾了。”
“四公子——”
“行了,知你是个忠诚的,快些出府去,好生照顾你们少夫人。”
最后几个字,好似是含霜带雪的说出来。
蝶衣听得后背发凉。
她差点就跪下了,“四公子,若不您移步,容奴给您细禀。”
裴岸身形,巍然不动,但面上已冷冽下来,“你们少夫人自来是个有性格有想法的人,恐怕是你们这群小丫鬟自作主张来狂骗我,我劝你少胡言乱语,否则就回溪回面前伺候去。”
四公子,要逐走她。
蝶衣满脸惊诧,刚要再说,追上来的兰香一把拽住她,“快些与我端菜,夫人们那桌上还缺两碟子酥饼呢。”
拽着蝶衣出了门,兰香方才低呼,“你没瞧着四公子脸上全是不耐烦么,再说下去,差人打你十个板子的,岂不是冤枉!”
“可是——”
少夫人昨夜小产了!
这话,在她嗓子眼转了一圈,没说出来,她欲要再进去,兰香拉住她,“别去了, 也是少夫人把你们给宠坏了,失了看脸色的能耐,这会儿你再上去,别说少夫人的话传不过去,就是少夫人自个儿,也要被斥责几句。”
蝶衣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四公子……,这生的哪门子气?”
兰香嘀咕,“你看看,谁家不是夫妻团聚,母子和乐,少夫人早不出去晚不出去的,偏选在这一日,闹元宵呢!”
原来是这样,可少夫人身子难受,余成那贼子重见天日,专门盯着少夫人呢!
蝶衣有苦说不出,但也不敢再冒然进去。
倒是屋里头,长辈们似也听到动静,抬头看来,问询何事,裴岸起身答道,“是观舟身侧的丫鬟,来交待几个事儿的,父亲、二叔,只管吃酒就是,都是小事。”
“若是观舟的事儿,不可耽误。”
裴渐看着幼子一整日闷闷不乐,还是不放心叮嘱起来,裴岸这会儿最不愿意听到宋观舟的名字,他垂头随意敷衍道,“过些时日孩儿回去庄子上看她,这两日容她好好养身子吧。”
蝶衣在门外等了许久,好不容易等到阿鲁来,抓着他又交待道,“你把四公子请出来,就说少夫人有重要之事,想同四公子说。”
不是戏谑之语。
哪知阿鲁也是榆木脑袋, 梗着脖子说道,“四公子不愿意去庄子上,你也犯不着这么诓骗他。”
蝶衣一口气没上来。
“总得与四公子说一声, 你去叫出来,别耽误了少夫人的事儿。”
阿鲁轻哼道,“少夫人也没说要给四公子带话,只说让四公子去庄子上一趟,可这不是为难人吗?”
说完,看了眼灰蒙蒙的天际。
是的,天上又开始洋洋洒洒下起了小雪。
阿鲁拗不过蝶衣的拳头要挟,只能进门去,刚到裴岸跟前,笑容才绽放了一半,就被裴岸冷冷呵斥,“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