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沉甯还没开口,那婆子凑近些,挤眉弄眼,唾沫星子几乎溅到蓝沉甯脸上。
“二太太吩咐了,让您悄悄给公子爷用上,千万别声张,免得大房那边…嘿嘿,您懂的!用了这个,保准立竿见影,公子爷很快就能下地了!”
蓝沉甯捏着那包东西,指尖传来一种粗糙的粉末感。
油纸包散发出一股混合着辛辣、酸腐的刺鼻气味,隐隐还透着一丝不祥的甜腻。
这味道,绝不是什么正经药材。
她心中冷笑。
二房太太?那个平日里对容允岺病情不闻不问、只关心自己儿子能否多分家产的二婶?她会“心疼”侄子?还“重金求药”?只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面上,蓝沉甯却露出一副感激又为难的神色,低声道,“多谢妈妈告知,也替我谢过二婶好意。只是…夫君如今用药需得格外谨慎,大夫每日都来请脉,这药…”
那婆子立刻打断她,语气带着怂恿。
“哎哟我的少奶奶!大夫开的那些温吞药顶什么用?公子爷都病了多少时日了!这可是秘方!见效快!您就放心用,神不知鬼不觉的,等公子爷好了,二太太和您都是头功!”
蓝沉甯状似犹豫地摩挲着那油纸包,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点点头,“妈妈说得是,为了夫君,我也得试一试。有劳妈妈冒险送来了。”
婆子见她收下,脸上笑开了花,又叮嘱了几句“一定保密”,这才提着空食盒,心满意足地走了。
房门一关,蓝沉甯脸上的感激和犹豫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走到窗边,借着光仔细看了看那油纸包。
蓝沉甯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包一角,里面是些褐黄色、夹杂着不明黑色颗粒的粉末,气味更加刺鼻。
她用手指沾了一点,凑近鼻尖闻了闻,除了那令人作呕的甜腻气,还隐隐有一丝熟悉且危险的辛辣,像是某种药性猛烈、甚至带毒的矿物类东西。
果然是想催命!
蓝沉甯眼神冰冷,将油纸包重新包好,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将其丢进了恭桶里。
看着那包“祖传秘方”迅速被污物淹没,她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想借她的手除掉容允岺,再把这谋害亲夫的罪名扣在她头上?二房这算盘打得可真响。
处理完这包脏东西,她像没事人一样洗了手,回到桌边,平静地开始用饭。
这容府里的牛鬼蛇神,一个个都开始按捺不住了呢。
也好,水越浑,她才越有机会摸鱼。
只是,她得更加小心了。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之后还有夜半窗外鬼鬼祟祟的影子,试图窥探房内情形。
蓝沉甯索性不再熄灯,夜夜挑灯坐在床边,或是假装诵读诗书,或是拿着绣绷做做样子,实则时刻警惕,手边就放着那卷银针。
她吃得极少,送来的饭菜总是先仔细验过。
她睡得极浅,任何风吹草动都能立刻惊醒。
短短数日,她本就纤细的身形更显单薄,眼下添了浓重的青黑,唯独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寒星。
她知道,自己不能倒。
倒下去,就是万丈深渊。
有时,在极度疲惫的间隙,她会看着床上那个男人。
他的脸色似乎不再那么灰败,呼吸也稍稍绵长了一些。
喂药时,他的吞咽似乎顺畅了些许。
夜深人静,只有烛火噼啪。
她替他擦拭额头虚汗时,会极低地自言自语,像是说给他听,又像是给自己打气:
“容允岺,你可得争气点。”
“他们送来的东西,我都拦下了。”
“…我也快没银子买药了。”
*
这一夜,她刚替他施完针,正揉着发酸的手腕,忽听门外传来嘈杂声。
竟是二房那位打扮得珠光宝气的婶母,带着几个粗使婆子,声称得了老夫人首肯,非要进来看看侄儿“冲喜冲得如何了”。
“侄媳妇,你日日关着门,不让旁人近前,这要是耽误了岺儿的病情,你可担待得起?”
二婶母声音尖利,带着不容拒绝的架势,示意婆子就要强行推门。
蓝沉甯心脏猛地一缩,飞快地扫了一眼床上,银针尚未起出!若被看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床上一直无声无息的人,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咳嗽!
声音虽轻,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门外。
推门声戛然而止。
二婶母惊疑不定地问:“…刚、刚是什么声音?”
蓝沉甯迅速定下心神,猛地扑到床边,声音瞬间带上了惊喜的哭腔,扬高道:“夫君!夫君你醒了?!你听见了吗?婶母,夫君他…他刚才咳嗽了!冲喜真的有效了!苍天有眼!”
她一边喊着,一边迅速而轻巧地将露在外面的银针尽数起出藏入袖中,同时暗暗掐了容允岺手臂一下。
门外死寂片刻。
二婶母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好转”弄懵了,强行闯进去查看“好转”的侄子?于情于理都不合了。
最终,她只能干巴巴地挤出一句,“…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我、我这就去禀报老夫人!”
说着,脚步声杂乱而匆忙地远去了,像是怕沾上什么似的。
房门外的喧嚣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死一样的寂静。
蓝沉甯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床柱,方才急中生智喊出的惊喜哭腔还残留在喉咙口,与此刻狂跳的心脏形成尖锐的反差。
冷汗浸湿了里衣,贴在皮肤上,一片冰凉。
她猛地低头,撞进了一双深潭般的眸子里。
容允岺不知何时竟真的睁开了眼。
那双因为极度消瘦而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睛,此刻褪去了昏迷时的空洞,虽然带着久病初醒的虚弱和朦胧,眼底却仿佛有幽暗的火星在闪烁,一丝探究、一丝警惕,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清明,正牢牢地锁在她脸上。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连红烛燃烧的噼啪声都消失不见。
他深陷的眼窝在跳跃的烛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让那目光显得更加莫测。
蓝沉甯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他醒了?什么时候醒的?看到了多少?又听到了多少?那句掐他的质问,是巧合,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