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林大壮带着孩子们出门消食，慢悠悠在村里转着。
如今王家村添了不少新修的基础设施，都是族里和作坊合力出钱建起来的，看着越发规整。
云升没跟着出门，留在家里忙活自己的事。
几个小的一踏出家门，就被握瑜拉着扎进了孩子堆里，很快便传出阵阵打闹笑闹声。
最后只剩怀瑾，安静地跟在林大壮身侧。
林大壮早留意到儿子吃饭时就闷闷不乐，这会儿身边没了旁人，便放缓脚步，打算问问他藏着什么心事。
“什么事惹我们小怀瑾不开心啦？”
怀瑾脸颊顿时烧得通红，语气带着点嗔怪：“爹爹，都说了别叫我小怀瑾！”
这话他重申过好多次——自己早不是小娃娃了，可爹爹偏爱在没人时这样逗他。
林大壮笑着举手“投降”：“好好好，不叫了。
那乖儿子，跟爹爹说说，到底遇上什么事，让你吃饭时都没精神？”
他在心里捋了捋今日的事，和往常没两样，唯一的变数是宁王兵败，可这明明是天大的好事。
怀瑾垂了垂眼，轻声开口：“爹爹，你还记得之前在巫家村，我问过你怎么才能让那里的百姓日子好过些吗？
你当时让我自己想，还说许多百姓都是这样苦过来的。”
“后来我跟二弟聊过，握瑜说要先让大家过上安稳日子，我当时也觉得对。
可回村后我看着咱们王家村的人，才慢慢想明白——光安稳还不够，得给他们希望，日子才能真的好起来。”
话音刚落，林大壮的脚步猛地顿住。他侧身看向怀瑾，眼神里满是意外——这话竟出自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之口？
“那你说，这希望从哪儿来？”
“从他们靠劳动能拿到实在的报酬来，从不管男女老少都能被尊重、被当成真正的‘人’来对待。”
林大壮越听心越沉，暗自嘀咕：自己可没在这古代偷偷传播反封建思想啊！
却见怀瑾抬眸看向他，眼神亮得惊人：“而这所有希望的源头，其实都在爹爹你身上！”
林怀瑾早听福爷爷他们念叨过，是爹爹给王家村带来了如今的好日子。
爹爹建起作坊带村民赚钱，考了功名拆穿族老与大族欺压百姓的阴谋，
还从徐县令手里接下慈幼院，给了那些孤苦孩子生计——桩桩件件，都是爹爹在拼尽全力护着村里的人，和能护住的人。
林大壮实在受不住儿子眼中满溢的崇拜与孺慕，索性蹲下身，与怀瑾平视。
“爹爹，我今后要成为和你一样的人！”怀瑾的声音清亮又坚定，眼底燃着光，“把希望和尊重带给百姓，让我走过的地方，人人都能过上‘人’该过的日子。”
他读的圣贤书、爹爹平日里的以身作则，都在告诉他这才是该走的路，他早已认定了这件事。
林大壮猛地将怀瑾抱进怀里，世间再浓的父子情深，似乎都抵不过儿子这句“要成为和你一样的人”。
心头又酸又暖，还掺着几分心疼——他当初不过是想在这封建王朝里，尽力给孩子们打造一个能避开险恶的小天地，却没料到会在儿子心里种下这样的种子。
他知道怀瑾性子执着，认定的事绝不会轻易改。他舍不得打破儿子心中父亲的“伟大”，没法说出口“你爹爹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好”。
“好孩子。”林大壮轻轻拍着怀瑾的背，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心里却已做了决定：你想做什么，就去做。
爹爹会拼尽全力，护你一路周全。
父子俩相拥了许久，久到握瑜找过来时，远远就瞧见了两人的身影。
他心里顿时生出几分酸意，脚下加快速度冲过去，一把将林大壮和怀瑾都抱住：“我来了！”
说着便使劲往两人中间挤，还把怀瑾和林大壮的手都拉到自己背上，“你们俩得一起抱我！”
怀瑾和林大壮却齐齐往旁边让了让——握瑜整日里上蹿下跳，身上总有股汗味，也就每天沐浴后能清爽些。
“又疯跑了几里地？赶紧回家沐浴换衣服。”
林大壮摸了摸自己背上被蹭湿的地方，无奈道。
怀瑾也看向握瑜身后，没见着弟弟妹妹们的身影，便问道：“二弟，弟妹们呢？”
“他们玩累了，先回去了。”
“那咱们也先回家，你快回去洗洗。”
林大壮也打算回去换件干净衣裳。
“爹，我累了，你背我！”
握瑜说着就往林大壮身上靠。
“自己走。”
林大壮敏捷地躲开——这崽子浑身汗湿得像从水里捞出来的，指不定又去哪里野了。
握瑜不死心，直接往林大壮身上跳，却被他几下闪身避开。
林大壮冲怀瑾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先跑，自己又躲了握瑜两次，丢下一句“儿子，爹先回去了，能追上爹就背你”，便一溜烟跑了。
……
自从知晓怀瑾的志向那天起，林大壮便动了心思——他一面安排手底下人暗中扩展势力，一面抽调出一批信得过的人手，悄悄布下后手。
这些年林氏一直稳扎稳打，甚至称得上是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向外扩张的脚步极慢。
可从这一年开始，林氏却多了股暗劲，在暗处低调发展；
因着有些动作明面上与林氏毫无牵扯，倒也没引来太多关注。
等那些最难啃的“硬骨头”都被拿下，林大壮便将族中大半事务交给了林二壮和林三壮打理。
他自己则腾出手来，开始筹划带孩子们游学的事——毕竟平平几个小的，自从上次怀瑾、握瑜离家去找他回来后，就总缠着要他带自己出去看看。
如今的世道，内里虽仍波涛汹涌，表面却还维持着一派平和。
从北面传来的消息看，至少眼下还能安稳一段时日。
林大壮心里清楚，自己缺的正是那些能在乱世中屹立不倒的世家大族，所积攒下的经年粮食。
眼下金湾县的产能，按寻常人家不饥不饿的日子算，刚好够自给自足；
可真要遇上变故，这点储备远远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