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勇不假思索地说:“当然啊。考察团来,您和陈经理新签的《合作经营协议》,陈经理回去就给咱们发了两个货柜。等这两个货柜到了,咱们把两个货柜的钱打过去,陈经理再给咱们发两个货柜。这样总有四个货柜的货款在北明公司做流动资金。这是厂家做不到的。 厂家我去过,他们不可能接受这种垫资结算方式。”
陈先生说:“会不会咱们把两个货柜的款汇过去,他们不再发货了?”
贾勇蛮有把握地说:“不可能。《合作经营协议》里有约定的。”
陈先生说:“那就是一纸协议。”
贾勇说:“您怀疑陈经理不遵守协议?”
陈先生说:“我不怀疑陈经理。你不是跟我说,陈经理回国后就去了广西,在那里忙得脱不开身吗?如果陈经理今后不负责这边的业务怎么办呢?”
贾勇摇着头说:“这个不可能。”
陈先生启发贾勇道:“陈经理这个人很能干,敢做主。我看她决定一件事的时候,并不真心请示她的上级。这个女人杀伐决断,恐怕会功高震主。”
贾勇心想,这老头的眼光也太毒了。他跟考察团就待了几个小时,就能看出其中端倪。
贾勇说:“您不了解国内贸易公司的情况。像陈经理这样的大外贸员,在公司里有很大的话语权。她自己开发的客户,别的人是不能接手的。这是行规。一件事不讲规矩了,大家都不讲规矩,公司就乱了。上级也不愿意这样。您放心吧。我会跟陈经理保持沟通的。她是我师父,带我入行。有这层关系在,我的事她会优先安排的。”
陈先生见贾勇说的十分肯定,也就不再多说了。
在经过两个多月的商务旅行后,陈先生和贾勇走上了回家的道路。一路上,陈先生参与的工作虽然越来越少,但只要他的身体不出状况,跟着贾勇平安回来,贾勇就很知足了。
在返程的路上,阿德丽亚娜打电话说,船运公司已经通知两个集装箱货柜的节能灯已经到港了。
一切都很顺利,贾勇一高兴,决定连夜赶路,当晚就可以抵达圣保罗。陈先生也有些想家了。他看着贾勇急着回圣保罗的样子,以为他想早一点见到已经同意跟他结婚的阿德丽亚娜。就破例同意连夜赶路。
陈先生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已经昏昏欲睡了,贾勇还很精神地开着车。他没有想到阿德丽亚娜能够听陈先生的话,跟他结婚。当然,这是假结婚。可这毕竟会给阿德丽亚娜留下婚史记录。这对阿德丽亚娜来说,绝不是一件可以随便答应的事。
其实,贾勇早就看出,陈先生有撮合他和阿德丽亚娜的意思。他给贾勇和阿德丽亚娜交往创造了很多机会。贾勇觉得,他和阿德丽亚娜之间确实有一种无形的隔膜。这个隔膜是文化层面的。看似无形,又很难突破。不过,如果给他和阿德丽亚娜足够的时间,这种突破也不是绝对不可能的。
熊小姐的出现,影响了贾勇和阿德丽亚娜之间关系的发展。阿德丽亚娜是个有拉美风情的漂亮姑娘,有狂热之美。熊小姐则更东方化,有婉约之美。不考虑其他因素,肯定是熊小姐对贾勇的吸引力更大。再加上熊小姐对贾勇先有了意思,在交往中更加主动。让贾勇在心理上很受用。一时间,就把阿德丽亚娜这头暂时放下了。
陈先生不可能拦着贾勇和熊小姐交往,他不是没有提醒过贾勇,他甚至像要求自己的孩子一样,不允许贾勇和熊小姐在贾勇的住处有亲密接触。可陈先生也只能点到为止。哪有为了招上门女婿,诋毁其他姑娘的道理,陈先生做不出这种事。一直到熊小姐的事情暴露出来,陈先生也没有把他所知道的熊小姐的事情都讲出来。陈先生不屑于讲一个晚辈的不是。
和熊小姐分手后,贾勇的签证问题就是个问题了。找个人假结婚,这件事说起来容易。真正做起来就不那么简单了。像阿德丽亚娜这样的女孩怎么可能为了一点儿小钱跟人家假结婚呢。一个念头曾经在贾勇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会不会是为了那两个货柜追加的节能灯呢?但贾勇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他不相信十几万美元能让阿德丽亚娜做出这样的决定。
贾勇想,阿德丽亚娜对自己绝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他们两个人在北明公司的业务上出力最多,磨合得也越来越好。阿德丽亚娜看贾勇不再像看一只不懂她意思的非洲大猩猩一样了。
贾勇估计,这回回去以后,陈先生就不会再工作了。他的身体状况已经承受不了了。贾勇和阿德丽亚娜就要把北明公司接手过来。贾勇想,他要多承担一些工作,让阿德丽亚娜有足够的精力完成在医学院的学习。
陈先生说,不管贾勇和阿德丽亚娜为什么结婚,他都不希望他们离婚。贾勇一定要做最大的努力完成陈先生的心愿。
贾勇在想,一会儿他就能见到阿德丽亚娜了,已经答应跟他办理结婚手续的阿德丽亚娜,跟他见面的时候,会是怎样的表情呢?想着想着,贾勇咧开嘴笑了。
就在这个时候,贾勇觉得他的车被狠狠撞了一下,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贾勇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己躺在高速路边的荒野上,已经被撞得面目全非的轿车在他身边不远的地方倒扣在地上。贾勇叫着陈先生的名字挣扎着爬起来。他的眼镜不见了。贾勇在身边摸了摸,没有找到。他迷迷糊糊地看见有人从一辆翻倒的卧铺大巴车的窗户里钻出来,有人在冲他跑过来。
贾勇声嘶力竭地喊着。有人知道他在找人,向他周边搜索开去。忽然,有人停下来向贾勇招手,贾勇踉踉跄跄地跑过去,他看见陈先生躺在那里,已经没有了知觉。
贾勇扑上前去,抱住陈先生,他使劲摇晃着陈先生的身体,可是陈先生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身边的人,有的在安慰贾勇,有的开始打电话叫救护车。贾勇眼前一黑,又一次失去了知觉。
贾勇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被绑在一张担架上,他的脸上戴着氧气面罩。四周警灯和急救车灯在闪烁着。一个警察,手里拿着贾勇的护照来跟他核实身份。贾勇想从担架上挣扎起来,被身边的急救医生按住了。贾勇问他,陈先生在哪里,急救医生告诉他,陈先生的伤势严重,已经被先来的急救车送走了。
调查事故的警察告诉贾勇,卧铺大巴车的司机疲劳驾驶,把贾勇的车撞出了高速公路。卧铺大巴车司机要负全部责任。贾勇要求警察尽快通知陈太太和阿德丽亚娜。
在医院里,做过包扎的贾勇在护士的指点下,拄着拐杖走到了急救室门口。已经赶来的阿德丽亚娜疯了一样地冲了过来,几乎脸贴着脸盯着贾勇,质问贾勇为什么不系安全带。阿德丽亚娜说,如果他们系了安全带,他们就不会被甩到车外。现在陈先生全身多处骨折,内脏严重受损,还没有脱离危险。
陈太太等阿德丽亚娜发泄完,她平静地走过来。陈太太说:“你不应该动他,应该等医生来处理。不过,结果可能也差别不大了。”
在病房里,手术过的陈先生曾经短暂地恢复过知觉。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阿德丽亚娜和伊莲娜在床边痛哭,陈太太站在她们身后轻声抽泣。陈先生看看阿德丽亚娜,又看看贾勇,又看看阿德丽亚娜,阿德丽亚娜握着陈先生缠满绷带的手,哭着点了点头。陈先生这才放心地永远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