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颠簸前行,扬起的尘土透过半开的车窗钻进来,落在周晓萍的衣袖上,留下一层灰蒙蒙的印记。车窗外,是连绵起伏的低矮山丘,草木稀疏,裸露的红棕色土壤在烈日下泛着刺眼的光,偶尔能看到几间破败的竹屋散落在山脚,透着一股荒凉萧瑟的气息。同行的几人显然都对这边境地带的景象见怪不怪,要么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要么望着窗外沉默不语,车厢里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和车轮碾过碎石的咯吱声。
但周晓萍却无法平静。刚才在缅方边防哨所的一幕,像块石头一样压在她心头。那些穿着迷彩服、背着长枪的缅甸军人,脸上带着几分慵懒和漠然,接过彭峰递过去的几百块钱后,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车内,连车门都没打开检查,就挥了挥手放他们通行。这和她印象中边防检查的严格模样截然不同,心中的惊奇像潮水般翻涌,实在按捺不住,她侧过头看向驾驶座上的彭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彭军官,你跟那些缅甸军人很熟吗?”
彭峰正专心致志地操控着方向盘,躲避着路面上的大坑,闻言只是随口应了一声:“不熟。” 他的目光依旧锁定在前方蜿蜒的道路上,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他们轮岗很频繁,有时候一个月就能换一批人,而且这边的人,长相乍一看都差不多,肤色偏深,眉眼间带着相似的轮廓。除了几个长期驻守的固定军官,底下的士兵换得跟走马灯似的,我基本都认不全。”
周晓萍皱了皱眉,心中的疑惑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更浓了。她下意识地攥了攥衣角,指尖微微用力,追问道:“那他们就只管收钱,然后什么都不问?他们好歹也是边防军人,职责不就是检查往来人员和车辆,防止携带违禁品吗?就不怕咱们车里藏着什么不能带的东西?” 她实在无法理解这种 “交钱放行” 的模式,在她的认知里,边防哨所是守护边境安全的第一道防线,怎么能如此敷衍了事?
彭峰似乎早就预料到她会有这样的疑问,他从车内的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镜中的目光带着几分了然,随即反问道:“什么是违禁品?你认为毒品算不算?”
“当然算!” 周晓萍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眼神坚定。毒品的危害人尽皆知,无论是哪个国家,都会将其列为头号违禁品,严厉打击,这是她根深蒂固的认知。
彭峰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无奈,又有几分对现实的通透,他一边转动方向盘绕过一个弯道,一边缓缓说道:“你要是往山里面再走个几十公里,就知道这里的情况有多特殊了。那些深山老林里,成片种着的都是罂粟,一眼望不到边,那可是制造毒品的源头。而且这边比你想象的还要乱,枪支泛滥得厉害,很多当地的村民、商贩,甚至是普通的赶路者,身上都可能藏着枪,用来防身或者自保。相比之下,从边境口岸过来的人,随身带几把短枪防身,都算是常规操作,根本算不上什么稀罕事。”
这番话像一颗炸雷,在周晓萍的心头轰然炸开。她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嘴唇动了动,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从小生活在和平稳定的环境里,从未想过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地方,毒品的源头就近在咫尺,枪支竟然成了 “常规防身武器”,这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见周晓萍听得十分认真,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好奇,彭峰便继续解释道:“还有,你别看他们只收了几百块钱,觉得数额不大。再往前开,过了这片山丘,就是各路地方武装和军阀实际控制的区域了。那里没有统一的管理,各个势力划地为王,无论你走哪条路,都得给人家交买路钱,少则几百,多则几千,不交钱根本别想过去。”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了一些:“缅甸的政府军势力有限,只能控制一些主要城市和交通干线,像这种偏远的边境地带,他们的手根本伸不到那么远。缅方的这些边防哨所,说是哨所,其实更像是一个‘收费站’,他们能维持正常运转,很大程度上,还要依赖于咱们华夏军方在边境另一侧的威慑力。你想想,要是没有咱们的军队在旁边镇着,那些蛮横的反政府武装早就把这些哨所给拔掉了,哪里还轮得到他们在这里收钱?”
周晓萍静静地听着,脑海中原本模糊的边境图景渐渐清晰起来。她望向车窗外,那些看似平静的山丘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复杂而混乱的局势。阳光依旧刺眼,但她却觉得这片土地上笼罩着一层无形的阴霾,毒品、枪支、地方武装、买路钱,这些只在新闻报道中见过的词汇,此刻都变得无比真实,就发生在她身边。她终于明白,彭峰口中的 “不熟”,背后是边境地带特殊的生存法则,而那些缅甸军人的 “敷衍”,不过是现实环境下的一种无奈选择。车厢里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中,少了几分最初的平静,多了几分对边境现实的沉重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