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宁是卫国公、大都督府右都督韩渠之女。
此番受北境王妃亲自委派,万里迢迢从大梁城赶回京师。
名义上是协助打理京师王府事务。
实则最重要的使命,是照顾身处风暴中心的世子、新册立的皇太孙,承钧。
她的归来也可让魏王府的意志,通过她的到来,清晰传递。
而同时,亦可稳固卫国公府在内的勋贵。
所以韩宁此番回到京师,是经过北境王府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魏王妃、宸宁公主赵姝秀此刻必须坐镇北境,统御文武,稳定刚刚经历巨变、强敌环伺的边疆大局,无法轻易离开。
然而年幼的世子承钧已被接入京师,即将入住东宫,绝不能无人照料,宸宁亦无法放心完全交由宫中之人。
因此派遣一个身份足够,能力可靠又绝对忠心的贴心人前往京师,便成了必然之选。
这个人选,最终落在了韩宁身上。
首先,她的地位足够尊崇。
身为亲王侧妃,其品秩犹在郡王妃之上,由她出面照料世子,主持京师魏王府事务,名正言顺,不至于让皇室或朝臣轻视。
其次,她的出身很好,虽是卫国公府的庶女,但卫国公府如今已是大景朝堂上仅次于魏王府的顶尖勋贵门第,在军中、朝中颇有深厚根基。
她回来可以借助这层关系,在暗流汹涌的京师为皇太孙,也为北境一系进行必要的游走与沟通,稳住这股举足轻重的力量。
最后,也是魏王妃赵姝秀的一份私心与体恤。
自魏王林渊飞升后,韩宁就如同失了魂一般,终日精神恍惚,形容憔悴,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中难以自拔。
北境王府的一草一木,每一个角落,似乎都陌生冰冷,让她心痛难抑。
魏王妃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让她继续留在伤心地,只怕身心都会垮掉。
让她换个环境,回到熟悉的京师王府,肩负起照料世子的重任,或许能分散她的心神,让她从悲痛中慢慢走出来。
韩宁没什么犹豫就接受了这项委任。
这既是王妃的信任,恐怕也是她唯一能排解情绪的做法。
也是她身为魏王府的女人,必须承担的责任。
她在京师最热闹也最波动的时候回到,皇帝宣布立皇外孙为皇太孙的第三天。
恰好赶上几位激烈反对的清流大臣被雷霆手段贬官夺职,整个庙堂气氛为之肃杀一变,人心惶惶。
马车驶入熟悉的街道,韩宁掀开车帘一角,望着窗外既熟悉又略带陌生的街景,心中百感交集。
那股萦绕心头多日的窒息感竟真的缓解了些许。
她回想起昔日与丈夫在这座城市里的点点滴滴,还有自己未曾出嫁时,与侍女骑马纵穿街道的放肆。
相比于北境大梁城,京师是她生活了许多年的地方。
在北境,她只有丈夫、王妃、寥寥几位姐妹,外加大姑子、小姑子等可以说得上话的人。
在京师,她还有母亲、父亲,以及不少兄弟姐妹、闺门好友。
她比王妃更早嫁入王府。
在那段,王妃尚未从公主府正式迁入王府的日子里,是她以侧妃的身份,主持京师魏王府的大小事务。
与林渊共同生活了一两年。
那段时光虽短暂,却是她心中最珍贵的记忆。
她对京师的权贵圈子、人情往来、市井风貌,都颇为熟悉了解。
后来随王妃前往大梁城王府,更多是形势使然,她内心深处,对这座承载了她最初幸福时光的帝都,还未完全割舍,存着一份特殊的眷恋。
如今回到这里,尽管物是人非,尽管前路艰险,但呼吸着这里的空气,她仿佛又能感受到一丝当年那人存在过的气息。
进城。
她没有第一时间前往魏王府,也没有急着入宫。
她是女子,回京无需拜见皇帝,而中宫皇后早已薨逝,如果硬要说拜会谁的话。
如今的太子妃张秋湖是唯一的选择。
不过太子妃与她同辈,太子府正值风雨飘摇之际,贸然拜访反而不美。
她决定先做最要紧的事——回一趟娘家,卫国公府。
她必须亲自去探明,去稳定卫国公府的态度。
在这立储风波的关键时刻,卫国公府作为顶尖勋贵,军方重臣,他们的立场至关重要。
丈夫还在时,她的父亲还有几位叔叔定然是唯唯诺诺,不敢违逆,可如今,丈夫已经走了,世子还年幼……
韩宁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嫁夫随夫,她早已是林家的人。
最疼爱她的祖父老卫国公已然逝去,父亲对她与其他庶出的女儿没什么区别,她的生母在府中地位并不高,只是妾室。
她对魏王府,对那个人的爱与忠诚,胜过对如今这个关系复杂的父族。
若卫国公府在此事上立场暧昧,甚至有所异议……
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离开北境前,北境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
各位都督、同知、刺史、总兵等实权人物,面对世子入京为储的消息,想法各异。
对世子改林姓赵,更是颇有微词。
只是他们不如京师朝臣这般明目张胆地反对。
一来,不知该以何种立场反对,毕竟那终究还是王爷的孩子;
二来,王妃的手段狠辣果决,早已通过处决林家族老立威,证明绝非寻常弱质女流,无人敢轻易挑衅。
三来……说不定,这还是好事,是北境诸文武向上的通道。
无论怎么说,天下大同,是北境诸臣的梦想。
假若天下真的大同了,他们这些人有何去处?
韩宁觉得,他们未尝不会去想。
对于王妃和她而言,世子能登临帝位,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这不仅能保全王府富贵,更是对王爷血脉的最大延续与尊荣,她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反而会竭尽全力去维护。
至于姓氏的问题……
如果王爷还能回来,她再听他的。
“……”
心念至此,韩宁吩咐车夫转向,前往位于勋贵云集区域的卫国公府。
然而,马车刚转入那条熟悉,宽阔的勋贵街,前行不过百丈,就意外被堵住了去路。
前方仪仗俨然,护卫肃立,一队车马在前,占的水泄不通。
看规模,居然不落于她。
甚至,犹有过之。
韩宁素手掀帘,好奇偏头。
一看,心中咯噔一下。
居然正是太子妃张秋湖的车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