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见太子妃,韩宁神情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
这确实是个尴尬的境遇。
太子妃的丈夫是已故的太子,而王府的世子却当上了太孙。
更复杂的是,太子还有自己的儿子,是理论上的皇嫡孙,虽说太子的生母是追封的皇后。
这种微妙关系,让两位女子的相遇平添几分难言的意味。
但眼下显然躲不过去了。
太子妃的车驾和她的车驾,在这条虽然宽敞,但仍被堵得水泄不通的勋贵街上迎面遇到。
太子妃出行,自不可能轻车简从,她亦然。
因她的车驾也规制不凡,太子妃掀开了车帘,目光探寻望了过来。
韩宁也透过空间,看清那个端坐车中的女子。
二女面面相觑。
“……”
韩宁对这位太子妃,有些了解。
她其实与北境王妃是同一类人。
曾于上林学宫求学,是才华出众的读书女子。
韩宁过去见过太子妃几次,印象中她十分知书达理,礼仪端庄,态度温和。
她的容貌不算绝美,跟王妃、宁掌教相比稍有逊色。
但不逊于自己,特别的是她身上有一种独特气质。
那是一种蜕变后的气质。
太子妃原本的出身并不显赫,父亲只是个进士出身的四五品官员。
在地方上或许还算个人物,但在权贵云集的京师,根本算不得什么。
她成为太子妃后却很快赢得了皇帝陛下的赞誉和喜爱,称她是太子的贤内助。
这些年的宫廷生活,让她身上融合了最初的小家碧玉与后来的端庄大气,形成一种让人讨厌不起来的独特风韵气度。
只是此时此地相遇,确实有些尴尬。
既然避无可避,韩宁便不能装作没看见。
她定了定神,示意侍女掀开车帘,步下车厢,朝着太子妃的车驾方向,恭敬地行了一个标准的万福礼。
规矩不能乱。
即便设立了皇太孙,张秋湖也还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
在目前的地位上,甚至比王妃还要略高一些。
虽说将来就未必了。
太子妃张秋湖也认出了她,微微一怔,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
“你是……魏王府的韩侧妃,是么?”张秋湖的声音传来。
她曾经随太子前往魏王府赴宴时,见过这个娴静英气的女子。
韩宁垂首应是,姿态恭谨。
太子妃因这个称呼勾起了往事,沉默一下,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眸掠过一丝复杂情绪。
太子在世时,魏王府与东宫往来颇多,如今物是人非,世事变迁。
她又开口,语气依旧温和亲切:“你是回京来……”
但话说到一半,却停住了。
因为答案不言自明,魏王侧妃此刻回京,除了为新立的皇太孙,还能为什么呢?
这话问出口,反倒让两人都难堪。
韩宁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赶忙岔开话题,又行了一礼,问道:“太子妃殿下这是要往哪里去?”
她出身武勋府邸,行动间自带一股干脆利落,行礼的动作也显得格外爽利好看,连太子妃瞧着都觉得赏心悦目。
太子妃恍然点点头,顺着她的话道:“刚从宫中出来,正准备去一趟宝月书斋。”
“方才在宫里遇着了郑国公府的世媳,便一同去看看新到的典籍。”
韩宁面上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心里微微一凛。
太子妃此刻没有再深谈的欲望,两人便在这微妙氛围中道别,各自重新上车。
车厢里,韩宁想起临行前王妃的嘱托。
京师局势复杂,遇事要多观察,少表态。
特别是与东宫相关的人和事,更要谨慎对待,如今看来非常有道理。
太子妃今日的态度,表面温和,但那份疏离感已显而易见的。
这也难怪,毕竟皇太孙的设立,直接影响了东宫一系的利益。
韩宁不禁又想起王爷曾经评价这位太子妃的话。
他说张秋湖是个聪明人。
在这样微妙的时刻,她依然能保持风度,不露声色,这份定力确实难得。
不过,太子妃眉宇间那丝疲惫却是难以完全掩饰,想来这些日子东宫的日子也不好过。
太子的突然离世,再加上皇太孙的设立,让东宫处在一个尴尬的位置,作为太子妃,她既要维持东宫的体面,又要为皇孙的未来谋划,压力可想而知。
想到这里,韩宁对太子妃生出了几分怜惜之感。
王妃和她都是在这权力旋涡中挣扎的女子,各有各的难处,立场不同,注定了她们难以成为亲人。
……
短暂的相遇,两位女子都保持着表面的礼节。
可彼此心知,从今往后,恐怕也仅止于此。
想回到从前那般主客皆欢,应是不可能。
韩宁坐回车厢,车驾继续向卫国公府驶去,思绪继续飘开。
还有个郑国公府……
她记得郑国公府与魏王府之间似乎有些芥蒂。
缘由好像是老郑国公曾想将嫡孙女嫁给王爷为侧妃,但王爷当时并未同意,反而纳了她。
此事让郑国公府颇觉失了颜面。
后来,两府就疏远了。
如今太子妃偶然提及遇见郑国公府的世媳,或许是随口一言。
但已经让韩宁忍不住多想。
郑国公府与东宫走得很近?
京师的水,果然比想象中还要深。
这些看似随意的闲谈,背后都可能藏着重要信息。
她轻轻揉了揉眉心。
还未到卫国公府,便感受到了暗流。
她必须更加小心了,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都可能被赋予各种解读。
作为魏王府在京师的代表,她理当谨慎。
接下来的路,为了世子,为了王爷,也为了北境。
……
车驾不多时,抵达了卫国公府。
韩宁整理一下思绪,将方才的偶遇压下。
深吸一口气,走下马车,国公府早已接到通知,门前接待隆重。
韩宁目光越过侍卫,望向府门前走来的一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