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九点二十,广城传媒中心十九层的演播厅灯条一点点点亮。导演台递来的串词很短,只有三行:白名单专回路、预交楼机制、正负面表列。李一凡站在候场区,抖了抖袖口的水汽,让常之朗把“事实清单”当日更新页放到第一屏,编号置顶。摄像机前的红灯亮起,他没有寒暄,直接上桌,把笔搁在手边。
开场画面切到“透明窗·公开橱窗”。四个模块并排:工程表、金融表、群众代表签名图、老人版入口。导播想要一段“政策综述”的安全镜头,李一凡点了点屏幕右上角的小铃铛,后台跳出“今日要改”。三处门缝、两处阴角、一条消防联动延时,时间戳清清楚楚。话不必多,镜头已经替他解释:这里用证据说话。
第一现场连到岭海北岸。塔吊斜停,人行道湿亮。监理把“否决—返工—复验”的三段流程贴在电梯口,群众代表拿着红笔勾下刚通过的一条。主持人问是否“为了直播加快进度”,监理把昨天的电子回执调出来,两次失败的时间和截图仍在。画面里没有避讳,失败与纠正并排。弹幕像水流一样刷过:看得见,才算数。
第二现场接入桂浦政务大厅。取号机屏幕一分两栏,“咨询\/受理”字体放到老人也看得清。一个老人在玻璃前犹豫了一秒,机器自动弹出提示:这一步不启动时钟,受理请点右侧。
镜头捕捉到他点下“受理”的那一下,小小的确认音在安静的大厅里很响。主持人转问大厅负责人“是否培训过群众假装点错”。负责人摇头,把后台误触统计打开,曲线从两位数砍到个位数,再压到今天的一点一。数字比脸好看。
第三块画面切往韶川财政节点拨付中心。大屏上的“电子回执时滞”日环图从红到淡。记者本能问一句“快,是不是走了捷径”,财政经办直接把“审批日志四同屏”拉到前台,坐席号、登录地、时间戳一项一项点,最后按下“复核通过”的绿键。话筒失去存在感,规矩的触感跃上屏幕。
导播组递来一个有“戏”的选题:邀请一位曾经在社交平台上质疑“预交楼=降标”的博主连线。李一凡没有拒绝。画面对到桂浦某楼的样板层,消防员把喷淋联动启动,水线整齐落下;电工用检测笔去碰配电箱门缝,灯不亮;燃气表前红封签在镜头里稳稳当当。博主沉默了几秒,只说了一句“这比我在别处看到的强”,然后退下。评论区第一条字很短:硬。
镜头再回演播室,主持人把话题抛向“正负面表列”。李一凡没有讲愿景,掀开一本薄薄的册子,十条正项、十条负项一排排过,最后用笔点在“合规修复榜”。他把两段话压成一行:错要改,改留痕,痕可审;不作为不在容错里,胡作为也不在。画面配的不是他脸,而是“合规修复榜”当天挂出的三条编号,后面跟着群众代表签名图。节奏很快,像节拍器。
节目中段,主持人试图把镜头引去“情怀”。李一凡摇头,提到一件小事:岭北“职住一体”窗口,一段抽签视频晚传二十分钟,当日补传、标注、解释、致歉,群众代表在旁写下“已见证”。镜头里那张手写“已见证”三个字,笔画略显颤,却比任何口号有力。他把话收紧:致歉要让人听见,补传要让人看见。
随后是一段两分钟的短片。标题是“首投敢投”。凡星投资的“岭南智造子池”在湾南的新车间里选了第一家企业——一条小型关节机器人产线。记者问“十亿子池为什么只先投一个”,镜头里凡星合规官把“用途摘要+编号脱敏”的表格放到镜头正中:指标未达、节点未开,不拨;达了,拨多少,表里写清。
主持人顺势追问“政府的钱会不会变成兜底”。字幕弹出三行:救工程,不救壳;救交付,不救股;救就业,不救分红。整个环节没有一句大词,只有几道粗线。
离散的镜头在“透明窗·公开橱窗”收束。老人版入口的按钮被放大两号,代表人诉讼的入口被置顶,一个“我该找谁”的大字很醒目。主持人收尾,问“岭州的做法能不能复制”。李一凡把笔放回桌角,说不出“能”或“不能”,只说一句:把能看见、能明白、能当天改的东西先做起来,复制与否交给事实。他没有看镜头,像是在对自己的团队叮嘱。
播出结束后并没有热闹的谢幕。媒体群里先炸了,财经记者把“审批日志四同屏”的一张截图反复转;法律线的编辑在评论区加了“老人版入口”的定位;地方频道剪了两段“否决—返工—复验”的节拍短视频,连同时间戳一起放出。半个小时内,“上墙即考”四个字登上热词榜。有人说“这不是节目,是一堂经办夜校”。
广城的夜风把演播楼外的旗帜吹成一条斜线。信息与公众组同步上架《事实清单(十五号)·样本上屏》。首屏没有自夸,只有六个数字:误触率一点一、消防复验三小时二十四分、回执时滞五分钟、老人版入口点击提升百分之一百七十九、代表人诉讼开窗咨询三十二次、凡星子池投前尽调用时九日。数字后面跟着六个编号,能点开,看过程。
四九城的电话来的很干脆。吏部那位副部长只说三个词:可观察、可拆解、可复核。央媒编辑在群里敲两句:拍到了“按键”,拍到了“回执”。不夸词,不摁帽子,态度克制。常之朗把这几句附在简报页脚,留给第二天早会上念。
滨海一线的小饭馆里,电视刚关,小店主又拿出手机刷“透明窗”。他刚把一碗海鲜面端给客人,边念叨“预交楼还行”,边点开了“今日要改”。一个徒弟从柜台探出头来问,“师傅你看这些有用吗”,他把手机转过去:今天修了几处缝、换了几块砖,写得明明白白。徒弟随口回一句“这就放心了”,门外挂着的塑料帘被风掀起来,油烟味冲散到街上。
鹏城前湾的会客室里,港金联动平台(二期)的法务贴着屏幕看“用途摘要+编号脱敏”模板。有人吐槽字太小,信息与公众组当夜加大两号;有人说“代表人诉讼”的老人版入口要放到首屏,技术连夜改了排序。第二天清早,港方法务的邮件回到省港澳办:清晰、可对接。没有客套。
同一时间,均安系法务团在酒店会议室里连夜研究节目回放。有人提出“舆论转向不利”,有人提议“反击”。总经理沉默很久,说先做两件事:停止所有代签坐席,补齐三个月审批日志备份;向“合规修复榜”主动报错,争取减半扣分。他把手机摁灭,说出一句不情愿却现实的话:这里的规矩是真的。
晚间十点半,省内四个试点市的“动作强度曲线”一起上屏。岭海靠着“否决—复验”小幅上挑,桂浦的“误触纠偏”斜率陡了一点,韶川的“时滞红环”在不断缩,岭北的“抽签链接分享量”升得快。曲线没有戏剧,却稳稳向前。组织部把“群众旁听席”公告固定在曲线下方,每周两场,座位公开。留言里有人写“想去”,居然被系统秒回“欢迎”。
演播厅的灯逐个熄下去,清洁车从走廊滑过。李一凡站在窗前,指尖在玻璃上敲了一下。他并不迷信“曝光”能改变一切,但坚信“编号”能护住节奏。他让常之朗把《焦点访谈》的录制纪要压缩成两页,附上今晚事实清单的编号,明早给所有市县一把手传真过去,角上按一个“动作优先”的红戳。
桌上的便签被他翻过来,写下一行小字:把看得见变成能复核,把能复核变成能复制。落笔一瞬,他想到湾南那个机器人车间,第一台机械臂在夜里试运行,咔哒一声,灯亮了。窗外海风吹走热度,灯光像是一枚小小的锚,把整座城市拴住不再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