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结束的蜂鸣声在舰桥内回响，程齐望着主屏幕上弟弟坚毅的面孔最终消失，许久未动。
程贤的选择他并不意外，叶敏是程贤最珍视的朋友，于情于理，于公于公。
他们都不能安然于后。
同时，和他做出一样选择的，还有项云都，路向行，厉权等，当初的队长们，正好一百人，全都是炼气顶峰修为。
曾经的108好汉，除了在这些年里，不幸去世的几人，全员到齐。
除了叶敏生死不明，就如当年一般。
“哈哈……”过去多年，各位队长修为大进，时光并没有在他们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只有成熟与自信。
这些年，除了程贤外，和叶敏打交道最多的，是厉权，他是锻造厂的卫队大队长，徐向明是锻造厂的总工程师。
所以，他与他们夫妻俩都关系密切，情谊极深。
“打死我都不信，叶敏会这么死了！我倒要下去看看，到底是谁在害她！”他豪爽地一笑，踏出机舱。
项云都耸耸肩，“+1！”
向路行：“好久没有玩这么大了，真是怀念啊，还得是叶站！”
他们想到最后看到的漫天雷云，绝非普通一般二般的修仙者，说不定是更高层次的战斗。
作为修行者，谁不想参与这样的盛事。
所谓，风越大，机缘越大嘛。
“启动返回舱，批准队长们的离舰请求。”程齐的声音恢复了舰长的绝对冷静。
“是！”
指令迅速下达。舰队中，一艘中小型突击舰脱离了主序列，开始调整航向，准备返回地球轨道。
这艘船搭载的不仅是这支强悍的队长团，更承载着对地面真相的渴望，以及对叶敏下落的最后探寻。
虽然回去的只有一百队长，但这一行牵动的是所有人的心。
一旦确定叶敏活着，需要帮助，哪怕是与天决斗，他们也会坚定地站在她身边，与天斗！
程齐的目光从逐渐远去的“飞鱼”舰上收回，重新投向幽深的舷窗外。
地球依旧在痛苦中翻滚，但程贤提到的“震动减缓”像一根微弱的火柴，在他心中点燃了一丝几乎不敢去触碰的希望。
然而，视线稍移，前方那几艘通体深蓝、造型流畅、科技感远超人类方舟的数字生命飞船，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那点星火。
它们是“护航者”，也是“监视者”。
月球基地的关键技术确实来自数字生命的“馈赠”——或者说，交易。
人类用部分基因数据、特定环境下的行为模式记录，以及旧世界部分完整的工业文明数据库，换取了这套能在月球极端环境下建立初级生态的技术蓝图和关键材料。
但这套技术留了后门吗？月球基地的防护罩、生命循环系统、能源矩阵……会不会在某个关键时刻，被远程锁死或接管？
程齐不知道。
数字生命的逻辑深不可测，它们的“合作”更像是一种投资和观察。
人类是它们眼中正在进行的、一场宏大的自然与文明“实验”的残存样本。
叶敏是这个实验中最大的“意外变量”，如今变量似乎消失了，它们会如何对待剩余的“样本”？
是继续提供有限的“帮助”，观察人类在绝境中的挣扎与进化？还是觉得失去了主要观察价值，准备进行“回收”或“清理”？
反正他家是从来没有相信过的，夏家也不信。他们这些“老派家族”早结成同盟，共同进退。
舰队内部并非铁板一块。
高层中一直存在着对数字生命截然不同的态度：一部分认为这是人类延续的唯一希望，必须紧密合作甚至依附；另一部分则视其为比修仙界更危险的潜在敌人，主张保持距离，独立发展。程齐属于后者，但他也必须为整个舰队数十万人的生存负责，不得不与这些蓝色的“幽灵船”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
“舰长，‘引领者’号发来通讯请求。”通讯官的声音打断了程齐的思绪。
引领者号，就是数字人的飞船代号。
“接过来。”
屏幕上没有出现任何生物或拟人的形象，只有一片深邃的蓝色背景，以及一行行匀速浮现的通用文字，伴随着毫无情绪起伏的合成语音：
【程齐舰长。我方监测到地球能量场出现异常稳定节点，坐标与大兴区高度重合。此现象偏离我方现有模型预测。请求共享贵方地面观测数据，进行联合分析。】
果然，它们也察觉到了。
程齐心念电转，脸上不动声色：“感谢告知。我方地面通讯受干扰严重，数据传回存在延迟与丢包，尚在整理。待数据完整后，可按协议进行有限共享。当前我方首要任务是确保舰队安全抵达月球并建立基地。”
【理解。提醒：异常稳定可能吸引非协议方注意，增加后续风险。建议加速推进月球基地建设。我方可根据协议，提供二期工程部分关键技术加速方案，需授权开放我方工程师接入贵方生态主控系统端口。】
来了。
看似“帮助”，实则是进一步渗透和控制的要求。
“感谢贵方支持。二期工程技术方案我方工程师正在研究，待我方评估完成后，再行商议接入事宜。”程齐滴水不漏地回应，“当前，还请继续履行护航协议，确保航路安全。”
【收到。将继续履行协议。期待后续合作。如果你们的队长查到有关叶敏的线索，请务必与我们共享，条件任开。】
通讯切断。
程齐靠在指挥椅上，揉了揉眉心。与数字生命的每一次交流，都像是在走钢丝。
既要利用它们的技术活下去，又要防止被它们彻底掌控。
他再次望向舷窗外，地球在远方缓缓旋转，那抹代表着大兴区的微弱“绿光”在无边的黑暗中固执地闪烁着。
月球灰白的球体在前方越来越大，冰冷而死寂。
“叶敏……”他在心中无声地重复，“如果你真的还在，如果你真的成了某种……‘规则’或‘信仰’的化身……请一定，守住我们的根。”
“而我，”他的目光锐利起来，看向前方蓝色的飞船和灰白的月球，“会竭尽全力，让这根上长出的枝条，不要轻易折断，更不要……沦为他人园中的傀儡。”
舰队继续前行，带着希望、警惕、以及深埋于心的不屈，驶向那既是避难所，也可能是新牢笼的冰冷卫星。
而地球之上，风暴似乎短暂平息，但更深、更危险的暗流，正在废墟之下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