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在动。
就在墙角,窗帘的褶皱里,我确信用眼角余光捕捉到了那不属于常理的蠕动。
它们黏稠,缓慢地汇聚又散开。
这不再是光线把戏或老眼昏花,已经没有光,也没有台灯了。
房间里唯一稳定的光源,那盏天使台灯的缺失,让整个空间陷入了某种实质性的昏暗,连窗外透进来的天光都显得灰败无力,无法穿透这日益浓厚的幽暗。
我感到一阵方向迷失的恐慌,我找不到离开房间的路。
熟悉的门廊位置似乎变得暧昧不清,墙壁的轮廓在阴影里扭曲,仿佛整个房间的结构都在暗中被改写了。
有人把门锁了。
我用力转动门把手,它僵硬地抵抗着,发出沉闷的咔哒声,纹丝不动。
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是我锁的吗?
我努力回想昨晚,甚至今天早上的行动,记忆却一片混沌,只有几个模糊且不连贯的片段。
恐惧让我需要一个解释,任何解释。
也许是汤玛士吧,这个念头突兀地浮现,带着一种病态的安慰,可能是为了我的安全,把我和外面那个充满威胁的世界隔离开来。
他真是个心思缜密的人,总是能预见我所看不见的危险。
想到这里,一股暖流暂时驱散了寒意。
是的,他是为了保护我。
那个芭芭拉,她怎么会懂得他这份深沉的爱与责任?芭芭拉配不上他。
她就像一只浮华的蝴蝶,只懂得追逐阳光与喧嚣,永远无法理解他灵魂深处的黑暗与诗意。
汤玛士值得拥有更好的, 一个愿意走入他的黑暗,并视其为归宿的人,就像我。
思绪有些飘忽。
汤玛士的台灯去哪了?
它以前就在我这里的。
我依稀记得它为这个房间带来过温暖的光晕。
估计他拿回去了吧,那是他的心爱之物,他自然有权收回。
没关系,反正本来就是他的,我不该对此耿耿于怀,占有欲是一种低劣的情感。
我的目光落回日记本上,看到自己刚刚写下的字迹。
“暗影在动?”
这行字看起来如此陌生,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暗示,这是我写的吗? 一种荒谬感涌上心头。
无稽之谈。
我一定是太累了,产生了幻觉。
房间里如此安静,如此安全,根本没有暗影。
只有我们,汤玛士和我。
他一直在这里,用他那无声的方式陪伴着我,守护着我。
我们之间不再需要言语,不再需要物质的凭证。
我们融为一体,超越了凡俗的界限。
永远。】
【我在那里发现了有意思的东西。
在清理汤玛士留在老屋角落的一个旧木箱时,手指触及到了埋藏在泛黄诗稿下的硬物。
那是一份小心保存的,来自很多年前的本地小报,纸张脆弱得几乎一碰即碎。
上面有一篇篇幅不小的报道,还配着一张模糊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无疑是年轻时的汤玛士·赞恩。
然而,文章的内容却让我如坠冰窟,一篇关于汤玛士的新闻,上面白纸黑字地宣称他是一位电影导演,并且正在巨釜湖地区筹备拍摄一部“将模糊现实与梦境边界”的实验影片。
这太荒谬了!
这完全违背了我所认知的一切!
汤玛士没有拍过电影,他是个诗人,一个才华横溢的,用语言雕琢灵魂与黑暗的诗人!
我读过他所有的诗篇,那些萦绕着湖畔迷雾,古老传说与内心挣扎的句子,它们构成了我记忆中他的全部。
他的手指应该沾染墨水,而非触摸胶片。
可是,仿佛是为了嘲弄我的笃定,我在附近,就在那个木箱里,紧接着那篇报道下面,找到了看起来非常专业,属于那个时代的老式电影器材。
一台沉重的十六毫米摄影机,几盒密封的,标签上写着“赞恩-未完成”字样的胶片盒,甚至还有一叠分镜草图,上面用铅笔勾勒着扭曲的树林和模糊的人影。
这些东西,静静地躺在那里,无声地证明着它们的主人。
它们应该是汤玛士的。
究竟怎么回事?
我的头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像是有两根钉子从太阳穴钉入。
两种截然不同的认知在脑海里激烈交战,互相撕扯。
一个是数十年来我坚信不疑,关于诗人托马斯·赞恩的记忆。
另一个是眼前这些冰冷确凿的物证所指向的,陌生的电影制作人形象。
这不对,我很清楚。
我的记忆不会欺骗我,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