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脸头目的尸体被连夜秘密处置。
临州城一位沉默寡言、技艺精湛的老仵作在绝对隐蔽的军帐中完成了验看。
结论与夜云州最初的判断一致:死者口腔及喉管深处有剧烈腐蚀和典型青黑淤毒痕迹,毒药成分复杂,具延迟发作特性,致命主因确系毒发,外伤并不致命。
一份详尽记录毒发特征的秘档被封存,仅有夜云州和周涛等几人知晓。
与此同时,周涛“刑讯失当、致囚毙命”的消息被刻意、却又“有限度”地放了出去。
周涛本人被暂时停职,在守备府闭门思过的消息也传遍了临州官场。
明面上,此事以守备官行事鲁莽、记过待参告一段落,夜云州虽震怒,却似乎也囿于周涛的职位与悔过态度,未做更深追究。
暗流在平静的表象下涌动,夜云州相信,那双或那些盯着此事的眼睛,已经看到了他们希望看到的结果——线索断了,周涛被疑,内部可能出现裂痕。
赵副将遵从夜云州之名亲自挑选了两名最机敏干练的斥候,在疤脸供述的“初一交接”日之前三天,就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西侧山林。
他们并未直接靠近那棵标记出的大树,而是在周边数个隐蔽且视野良好的制高点潜伏下来,不仅监视树洞,更将方圆百步内的一切风吹草动尽收眼底。
初一子时,山林寂静,月色黯淡。
一个黑影如期而至,行动敏捷,悄无声息地靠近树洞。
然而,此人身形衣着并非沙国人常见装扮,就是普普通通的本土百姓装扮。
他警惕地四下张望后,迅速从树洞中取出一个油布包裹,捏了捏,似是确认了里面钱币的轮廓和分量,随即塞入怀中,未作任何标记或放入新东西,便欲离开。
两名斥候互打手势,一人继续监视树洞及周边,另一人如幽灵般尾随那取钱人。
此人显然受过一定的反追踪训练,在山林中绕了几圈,但终究未能摆脱夜云州麾下精锐斥候的盯梢。
最终,此人趁着夜色未消,潜回了临州城,闪入西市附近一片鱼龙混杂的居民区,钻进了一间不起眼的低矮瓦房。
斥候记下了精确位置,未敢打草惊蛇,悄然回去向夜云州禀报。
作为周涛的得力助手,岳大勇加紧了对其余被俘流寇的审讯。
然而,结果令人心惊又在意料之中。
无论分开审问,还是施加压力,这些人的供词与之前疤脸头目所言高度一致:出身受灾州县,活不下去才结伙劫掠,此次头领是那疤脸,行动由他指挥,目标是粮草财物,对其他一概不知。
甚至连一些细节,如最初集结的地点、几次劫掠的分工、赃物的大致分配,都能相互印证,严丝合缝。
这种高度一致的供词,在岳大勇这等老行伍看来,绝非寻常乌合之众能做到。
这更像是一支经过事先统一口径、甚至可能受过一定训练的队伍。
疤脸头目看似粗豪,却能将这群人管理得如此“规矩”,本身就极不寻常。
夜云州听取岳大勇汇报后,手指轻叩桌面:“果然不是普通流寇。不是沙国直接操控的死士,就是被某个组织严密、纪律森严的势力所培植或雇佣的爪牙。他们的存在,或许不仅仅是为了劫掠粮草那么简单。”
岳大勇深以为然,加大了对俘虏背景的暗中调查力度,同时按照夜云州的指示,开始秘密梳理军中及临州府近期有无异动。
而周涛换上粗布衣裳,持着夜云州加密的手令开始了秘密查访。
他以收购特殊药材的商人、家中鼠患成灾等理由高价求购毒药。
然而,一连三日,收获微乎其微。
没有哪家铺子近期大量出售过符合死者所中剧毒特征的药材,也没有郎中配置或听说过完全对应的毒方。
周涛十分沮丧,只好回去复命。
夜云州听完周涛的汇报,并未流露失望,反而眼神越发深邃。
他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城内药铺查不到,未必是没查对方向,也可能是方向本身就错了。周涛,你查的是买卖毒药之人。但如果,这毒根本无需在外购买呢?”
周涛一怔:“将军是说……自制?或者,来自我们内部?”
“未必是军营或府衙,但一定是一个拥有独立配置、储存此类剧毒能力的地方或人。”夜云州转过身,目光灼灼。
他重新走回地图前,手指在临州城及周边区域缓缓移动:“树洞取钱者,身份不明;流寇组织严密,背景成谜;毒药来源,杳无踪迹。这几条线,看似断了,实则都指向同一个结论——我们面对的,绝非简单的沙国渗透或流寇作乱。
临州之地,盘踞着一股隐秘、有序、能量不小的势力。他们可能与沙国有勾连,也可能只是利用沙国为幌子,行自己的鬼蜮伎俩。”
夜云州的指尖重重落在临州城西市那片区域,正是斥候跟踪取钱人所至的混乱街区:“赵副将的人盯住了那里,岳大勇在排查内部。周涛,你既然在明面上已停职,暗中的手脚不妨再放开些。重点查查那片区域,以及临州境内,有哪些地方可能制备或藏匿这类东西。记住,要查的是有能力,而不一定是已购买。”
“另外,”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许多,“既然对方想引我们去树洞,或许也会关注谁去了树洞。通知赵副将,对那个取钱人的监视可以稍露痕迹,但务必确保我们的人安全。看看有没有黄雀跟在后面。还有,初一已过,树洞这条线他们以为我们断了,或者上钩了。我们可以……再给它加点料。”
周涛精神一振:“请将军明示!”
核心的人手里。看看这潭水,还能搅出什么来。”
“距离初一已过,但真正的交锋,或许才刚刚开始。”夜云州望向帐外无边的黑暗,仿佛在与那看不见的对手隔空对弈。
“这临州的鬼,我要亲手把它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