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烈的血腥味与一分春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交织,桌案上的斑斑血迹如雪中枯萎的红梅,凄厉又刺眼。
顾桓祁将手中书信交给小碟子,声音颤动无力,每说一个字,都有血沫从口中喷出,“收好这书信,不得给...任何人...任何人...看到...”
“是...是...”小碟子一时也晃了神,红着眼眶来不及细想,点头不断应答着,抓着那书信和信封就赶忙塞进了的衣衫袖口中。
顾桓祁的身体无力地倾在桌案上,双眼布满了红血丝,满是痛苦地抬手道:“传...朕口谕...”
小碟子凑近顾桓祁的耳边,屏住呼吸想要听清顾桓祁口齿间模糊的话语。
这书信是仪妃的家书,也就是说,除了自己,八成仪妃已经读过了这封书信,并破解了其中的信息,才会将这东西送到自己的跟前来。
“禁足...”顾桓祁费力地吞咽着,努力让自己的吐字变得更加清晰些,许久,才道:“仪妃...”
说完,无边的黑暗似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的头无力的垂下,倒在了桌案上的那一片血泊中。
血泊中的几滴血液受力迸溅到小碟子的眼睛里,他眸子止不住地颤抖着,满眼的急切与恐惧。
“皇上!皇上!”小碟子紧皱着眉头,一颗心猛烈地撞击着胸膛,快要从身体里撞出去了一样,诸多不解之处来不及一一解开,“仪妃?禁足...仪妃?”
小碟子飞快平复好自己的情绪,随手抹去了脸上的血迹,先是命人将已经昏死的顾桓祁抬去了暖阁,又找了个无人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整理好自己怀中的书信。
小碟子并不识字,但是却隐约看得出这信件并非是边关来的密函,更像是一封后宫的家书。
模糊想起发现书信那日,这东西是从仪妃带来的食盒下掉落的。小碟子一时只觉得口干舌燥起来,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
莫非是仪妃娘娘的家书,被人送到了皇上面前。而这封信并不是一封普通的家书,实际上仪嫔是通过家书,一直在与宫外传送消息...
一定是大逆不道之事,才会让皇上急火攻心,一时晕厥。
小碟子的心里愈发不安起来,寒冬正月里头,额角竟渗出许多细密的汗珠来,忙将那书信整理好,仔细地收进了怀里,然后带着人往永庆宫去了。
仪妃正在对镜梳妆,看着铜镜里这张美貌非常的脸,甚是得意,她摩挲着黛笔,眸中渐渐生出厉芒,“如今她沈清和坐的位置,早晚是本宫的。不止皇贵妃,还有那后位。”
话音才落,宫门外传来一阵响动,一把沉重的大锁将永庆宫朱红色的大门紧紧扣住。
听闻异响,仪妃手上一顿,秀眉轻蹙,旋即敛正容色,仍是那副温柔婉约的模样,“何事喧哗?”
青篱从院子里疾步入殿,脸色惨白,声音怯怯的,“娘娘...是御前的碟公公,带了好些人来,说是皇上口谕,要将永庆宫禁足。”
“禁足?”仪妃轻叱一声,猛地转过头来,强自镇定,转瞬又恢复了以往的温柔模样,“方才本宫才去了景乾宫向皇上请安,这还没有一个时辰,皇上怎的会禁足本宫?你再去问问,可是小碟子办错了差?”
仪妃说着,声音不知不觉变得狠戾起来。
“娘娘...”青篱站在原地不曾动作,为难道:“如今人已走了,是碟公公亲自带人前来给宫门落了锁,碟公公是御前的人,怎么会出错呢。”
仪妃站起身来,华丽的长裙曳地,从青篱的身边走过,恨恨道:“真是个蠢货,这么点小事都办不明白!”
说完,稍稍拎起裙摆往院子里去了,永庆宫的院子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偌大的宫殿就只剩下仪妃与青篱两人。
凛冬里的寒风吹过,仪妃的心头一凉,霎时变了脸色,快步往宫门口去了,手掌在厚重的朱门上轻轻拍动,“来人啊!来人啦!”
起先仪妃的声音还是温柔动听的,可见外头长久的没有回应,只有铁链与地面发出冰冷的摩擦声,她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尖利了起来,“来人!本宫是皇上亲封的仪妃,为何要禁足本宫?来人啊!”
青篱站在廊下,远远看着仪妃身着华贵地长裙,鬓边钗环摇晃,狼狈地拍击着宫门,眸光里没有了以往的委屈顺从与恐惧,而是一种平静的怜悯。
永宁宫门不由分说地落下锁时,重湘宫里,沈清和正在陪着顾景熙拆开内务府送来的新年红封。
红封里面是一块儿成色极好的平安扣玉坠,玉色通透,触手生温。
红封旁还放着一只细长的锦盒,内务府的人脸上堆着层层叠叠的笑意,“今日是太子殿下生辰,这是皇上特意为太子殿下备下的生辰礼。”
顾景熙满怀期待地看向沈清和,沈清和朝他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顾景熙亲手打开那锦盒。
景熙颔首,这才上前一步拿起那锦盒缓缓打开,里头搁着一支崭新的硬毫笔。
“这支笔是以牛耳毫所做,所用的是黄牛耳内的绒毛,笔锋筋骨强健,弹性与蓄墨能力极佳。笔杆用的是上等的金丝楠木,打磨的极为精细。皇上说,太子殿下已经到了练字的年纪,该有一支上好的笔了。”
顾景熙取出那毛笔握了握,在虚空中写下了一个「熙」字,甚是满意这笔在手中的感觉,朝内务府的宫人道:“有劳待我多谢父皇。”
“太子殿下言重了。”
话音刚落,小路子面色凝重地跑进了院子里,见院子里满是人,赶忙垂下头去,并不多言。
沈清和意识到了什么,唇角的笑意稍稍一僵,神色自若地安排芜花先去送内务府的人离开,又让杜鹃和杜若将景熙带回了便殿。
沈清和转身往寝殿的方向走去,声音平和,“怎的了?”
“回娘娘的话,不知怎的,皇上突然就在尚宸宫里昏过了去,已经派人去请乔太医了。方才,小碟子带人将永庆宫给封了。”
沈清和先是眉心一凛,听闻永庆宫被禁足,更是觉得不可思议,“永庆宫?!”
“是,也没说原因,就直接带人将永庆宫给封了。”
沈清和还未来得及将身上的宫装换下,沉声道:“着人备轿,去尚宸殿。”
“是。”
沈清和上了去往尚宸殿的轿辇,眉间的愁雾始终凝重。
按照方才的推测,顾桓祁要会见的人应该已经进了京都城中。若是推测不错,这个时间那人只怕还没入皇宫呢,顾桓祁又是因何事会激愤到吐血昏厥,还封了永庆宫。
轿辇一路行得飞快,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尚宸殿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