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火攻心...”沈清和轻念一句,墨眸微转,鬼使神差地往那御案边走去。
沈清和按住了腰间的佩环,避免它发出声响。沉着脸色,脚步极轻,连头上的步摇都不曾晃动半分,眼眸警惕地扫视着御案。桌面上一片混乱,书籍、奏折、砚台,还有墨条,上头都还沾染着血迹,还未来得及处理,看着仍是触目惊心。
血腥味侵入她的鼻孔中,沈清和拧着眉头,攥着腰间的玉坠,用力到指节泛白,如她紧绷的神经一般。
她在御案前停下了脚步,目光扫过空荡荡的龙椅,想象着顾桓祁昏迷之前坐在空龙椅上的画面。
血迹的喷溅到桌面上的形状与方向并不一致,说明当时顾桓祁的面前应该是有一样东西的。
有些血被喷溅在了那东西上,而不是径直落在桌案上。所以由近向远,近处的血液是滴落的,而远处的血液却是喷溅的。
或许是一本书,又或许,是...
“一封信...”
沈清和兀自轻念一句,挑眉的瞬间,眸中沁出锐芒。在浓烈的血腥味之下,似乎隐藏着一个秘密。
顾桓祁应该还没来得及见到他本该要见的那人,而是先读到了一封密函,获取到了某条信息,才会急火攻心,吐血昏厥。
沈清和心里推测了个大概,回眸看向空荡荡的龙椅,眸中即刻便结上了一层寒冰,轻声自语:“究竟是一条什么样的信息呢?那封信,如今又去了何处呢?”
沈清和直直地盯着那龙椅,小步地向后退。直到看见了那条被落在龙椅下的丝绢,脚步一顿。
心跳比脸色更快有了变化,一颗心在胸腔里猛烈地撞击着,沈清和来不及细想,飞快地往屏风后和殿门处看了一眼,而后小跑着将那块丝绢拾起塞进袖口中。
直觉告诉沈清和,这丝绢一定与顾桓祁昏迷、仪妃禁足有关。加上方才小碟子的刻意隐瞒,这事情绝不简单。
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会让顾桓祁他急火攻心,并且在失去意识之前还不忘告诉小碟子不许与旁人说起。
沈清和未来得及分辨那丝绢的款式与细节,手上忙乱不止,面上强自镇定,警惕地环视着四周,直到把丝绢全部塞进袖子里,才暗暗地松了口气。
来不及整理思绪,未再久做停留。沈清和敛正容色,挺直脊背,径直往尚宸殿外走去。
离开时,她转头望向暖阁里,隔着屏风与明黄色的帷幔,龙榻上那个模糊的人影仍旧昏迷着。
沈清和的眸中染上一缕难以名状的惆怅神色,转身时,背影中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疏离。
“娘娘...”众人见沈清和出来,目光迅速聚拢到了沈清和的身上,皆上前一步,“皇上如何了?”
小路子将手炉呈给了沈清和,而后为沈清和披上斗篷。冷风吹拂着斗篷上的狐皮毛领,衬得她的面容又清冷了几分。
沈清和站定,将塞了丝帕的左手搭在手炉上,才觉得手腕处没有那么臃肿和沉重。眉间充斥着忧色,愁容满面地摇了摇头。
待冷空气使她渐渐平静下来后,才徐徐开口道:“皇上龙体欠安,乔太医叮嘱,皇上如今需要静养。碟公公已经派人随太医取药煎药去了。往后几日,需要有劳诸位姐妹在皇上身边侍奉汤药。”
此言一出,嫔妃们神色各异,四个人的脸上皆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褚嫔的鼻尖已经哭红了,脸颊上泪痕犹在,眸色真诚,言辞恳切,“臣妾等自然是愿意的。”
哲嫔见婕嫔面上略有为难,小心得观察了一番沈清和的脸色,才出声道:“皇贵妃娘娘与婕嫔姐姐平日里需要照看太子殿下与朗月公主,侍疾之事,还是由臣妾等人分担吧。”
婕嫔向她投去了感激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
童常在盯着自己的脚尖,挑了挑眉头,虽未言明,可脸上早就写满了无奈。在这宫里这么久了,她也早就习惯了,什么小主奴才的,还不都是一样伺候皇帝。
只恨自己没个借口逃脱这活儿,也没胆子开口推脱;眼下更是恨这后宫凋零,若是能多几个姐姐妹妹娘娘小主什么的,自己身上的担子也能轻松些。
沈清和略微沉吟,目光从众人的脸上扫过,“既如此,那便有劳哲嫔、褚嫔与童常在了。由你们轮流值守,为皇上侍疾。”
“是,臣妾恭送皇贵妃娘娘。”
“是,嫔妾恭送皇贵妃娘娘。”
沈清和拢了拢斗篷,在众人的目送下上了轿辇,待轿帘放下的一刻,才松了嘴角紧绷的端庄角度。眉眼间惆怅尽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寒光。
她搁下手中的手炉,从袖口里抽出那条帕子。
帕子上带着几滴血迹,却不多,应该是顾桓祁吐血之前,这帕子便落在了地上,才没与那书信一起被人发现拿走。
上头满满当当绣着各种各样狮子戏绣球的图样,狮子抱球,狮子踩球,双狮滚绣球...
除了有四颗绣球中间是空心透明的,整个帕子几乎是被绣纹覆满了。
在宫里已经许多年,沈清和自然看得出来这帕子不是宫中绣娘的技艺,却也不曾在哪个嫔妃的身上看到过。
沈清和的指腹从帕子的绣纹上仔细拂过,生怕错过任何一个针脚下隐藏的线索,“莫不是有人用这帕子向宫中传递了什么消息?”
寒风吹起轿帘,带入一缕光线,沈清和双手拎着那丝绢,迎着那缕日光高高举起,却仍然看不出其中的关跷。
半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那丝绢放在膝头捋平,对折两次,准备重新收回袖子中。
拿起一瞬,一股甜香气息钻进鼻尖。方才在尚宸殿里太过心急,不曾注意。如今在轿辇的狭小空间中,这香味才显得异常浓郁。
沈清和眸色一亮,把那丝绢放在鼻尖细细嗅了嗅,眼底生出一丝笑意。
重新展开这丝绢,看着那四个空心的绣球,念念道:“仪妃,书信,消息...”
线索在脑海中聚拢成网,迅速聚焦到了其中的疑点。
“小路子。”沈清和在轿辇中唤了一声,声音中没了方才的担忧与柔软,尽是威严。
“奴才在,”小路子在轿窗外躬下身子,“娘娘有何吩咐。”
“本宫记得,从前纪氏曾说过,仪妃常与家中有书信往来。”
小路子思忖片刻,想起纪氏失子那次,那麻黄出现的实在蹊跷,最后抽丝剥茧,锁定了与宫外家书往来密切的仪妃。沉声答道:“是,纪氏的确曾提起过此事。”
沈清和的眸中沁出厉色,“去查查看,自郭夫人出宫后,从宫外往永庆宫里送过几封家书?”
小路子有些摸不着头脑,满脸疑惑地往轿辇中看了一眼,却只看见了轿帘上的祥云绣纹。忽而想起今日永庆宫莫名其妙便被下了锁,猜想这两件事中或许有关联,于是道:“是,奴才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