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马车,帘子一放,车里的气氛便有些微妙。
前方刚好有户人家的马车坏了,故他们此时还没能成功离开醉风楼。
被人当场抓包,许云苓自知理亏,上了马车后便乖乖坐在一旁,只时不时用余光瞄两眼。
男人正襟危坐,目光却钉死在她身上,半分都不挪动。
马车不动,车内又闷,他又不说话,许云苓想了想,便把身子往门口挪了挪,意图离这冰块远些,待他气消些再沟通。
没想到她这一动作,更让人误会。
“去哪!!!”
许云苓被他这一声低喝,吓得全身一颤。
扭头,看到这人的神情,脾气上来的小娘子,索性直接半站起来,坐到更远的地方去,还扭头看着车帘,半个眼神都没给他,用沉默对抗。
明明是她做错了事,怎么还这般理直气壮的?
沉默了一会,车内终是响起一声叹息,李松青投降了,挪动身子靠近,伸手把人重新扯了回来。
将闹别扭的女人紧紧搂在怀里,咬牙看着她这身碍眼的男装,任由她象征性挣扎两下,待人稍稍平静下来后,才好好跟她讲道理。
“你知不知醉风楼是什么地方?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许来这?”
怀里的小娘子大概也自知理亏,闷头不说话。
“还把跟着你的人甩开,你怎么那么能耐?”
李松青的声音沉得能拧出水,他是真的怕了,他没想到许云苓竟然这般大胆。
“你当穿了男装就能万无一失?这楼里的人,随便抓一个出来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也最是会玩,他们若是用些手段把你带走,你又能如何?”
怀里的人儿还是不说话,只是动了动身子,手顺着他的衣襟往上抓了抓,继续埋头做乌龟样。
感觉到她细微的依赖动作,李松青满腔的怒火与后怕就这样骤然泄了气。
叹了口气,他的语气软了几分,“云苓,我知道你有主见,你任何想做的事,我是不是也从没拦过你?”
说到这,他语气有些凝重,“可是有些事,有些人,不是你现在能应付的。”
“若我来迟一步,若宋怀山今夜也没在这,你可知你会面临什么?”
“你是要把我逼疯吗?”
这话算是彻底浇醒了许云苓,她想起方才郑原油腻的目光,想起被围起来的那股子紧张感,心底终于是升起了些许寒意。
“我只是想来看看……看看而已。”
闷闷的声音从他的怀里发出,许云苓抬起头,颇有些懊恼,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看人。
车内再次陷入一片寂静,李松青就这样看着她,最终还是再次败下阵来。
他低头将前额重重抵上她的,望进她眼底,一字一句,“不准再有下一次了!”
呼出的气息热热的,带着些许慌意,许云苓想起方才他立于大堂之上,冷静应对,震慑全场,为她挺身而出的样子,与此刻因后怕而严厉训话的样子判若两人,却也是真的为她好。
心头一烫,原本就意识到自己错了,见他软化,许云苓赶紧点头,并顺势而为地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冲着人就是一顿柔柔的撒娇。
“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不许凶人!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边说边使劲往他怀里钻,娇娇的样子很快就让男人心软了下来。
一脸无奈的男人抱着她,“我一身汗呢,不臭吗?快下来,别蹭了!”
“不要,就要蹭!”
小娘子不但没停止,反而抱得更紧,脸还紧紧贴在他的颈上,难得一副小女人样……
一阵风吹入,侧帘被掀开一角,将车内两人这亲密无间的动作悄然展现,同时落入了三楼上的三双深眸里……
醉风楼这一行,虽然有些许小波折,但收获还挺多的。
这日,她拜访周府,同苏轻云两人在府里,一边吃着厨房刚做好的桂花酥酪,一边将自己的想法同苏轻云一说,别有一番滋味。
黄梅雀纹瓷碗里,乳白的酪体凝得绵密,裹着几分酒酿的微甜香气,面上细细撒了些金桂,勺尖舀开时,酪底还沉着几粒酿米,奶香、酒香混合着桂花的香气一起漫出来,又软又润。
一勺酪送入口中,许云苓惊艳,满足得眯了眯眼,“这滋味,比前几次说的精进了不少。”
苏轻云闻言笑了笑,露出得意之色。
“那是,照着咱们之前的想法,我可是让他们改了又改。”
“这奶源也是听了你的劝,不再贪图量多,从远处运,而是只取京郊的鲜奶,虽数量有限,反倒更能拿捏住品质了。”
轻轻放下勺子,她看向许云苓,“那日的诗会,这酥酪一出,配着梅饼和菊花茶,吟诗作对,也算风雅,反响极好。”
“还有盐云糕,好多夫人吃了后赞不绝口,都来打听呢,你不在倒是可惜了。”
许云苓听着这话,脸上反倒露出苦笑,她何尝不想去?
“也是赶巧了,那几日事赶事的,善业堂里有几个眼皮子浅的,几两银子就被人收买,欲图在膏方原料里动手脚,你都不知道,底下人报与我知时,我真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苏轻云顿时柳眉一拧,“竟还有这等事?”
“谁说不是呢?”许云苓叹了口气,“终究是忠烈之亲,打不得杀不得的,只能再次立规矩,把人罚去庄子上做苦役垦荒田,以观后效了。”
这扶持孀妇的旗号是能得到助益,但这些人真出了异心,处置起来就得谨慎小心,不然就是砸自己招牌。
苏轻云听得唏嘘,亲自给她添了茶,“罢了!经此一事,想来底下的人也该知道轻重,你的心血岂容宵小作践?再有犯者,也不必再有这许多顾忌了。”
许云苓点了点头,也不想再说那些糟心事,她望向苏轻云面露歉意,“上次是我失约了,不过听你这么说,咱们这酒楼的路子兴许真走对了。”
不求大而全,只做精而美,依着四季轮转,食材时令是什么,她们的招牌菜就是什么。
春日吃一口山野时鲜,入夏贪一晌沁心的凉气儿,秋日便是蟹肥菊黄的丰腴润燥,冬日则是围炉赏雪的暖身温补。
“可不是嘛,这吃东西就是讲究个新鲜和“时节”,不过我觉得,还是得增加一些四季都有的菜色,这样也能满足不同人的口味。”
“姐姐说得是,就按你说的办!”
苏轻云拍了拍她的手,许云苓笑了笑。
见她眉宇间还似有几分愁绪,苏轻云知道她还在为善业堂的事忧愁,便安慰她,“树大招风,你同你夫君这几日的动作不小,被人眼红也是难免的。”
“那日诗会,有几个还背地里对你明褒暗贬的,说你就算公开了账目,也是为了遮人耳目,沽名钓誉而已,真是气死我了!”
风言风语从来就不会停歇,许云苓倒不会把这些放在心里,反而拍了拍苏轻云的手安抚。
两人正说得投契,却见小丫鬟走了进来,说是从江南并州那,姑奶奶处送来了些东西,交代是专门给苏轻云的。
听了这话,苏轻云脸上的笑容都淡了不少,她摆了摆手,意兴阑珊道:“知道了,好生收好就是了,按旧例备一份回送过去。”
丫鬟应声退下。
许云苓见她这样,轻声问了一句,“怎么了这是?”
苏轻云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手中的勺子不断搅着没吃完的桂花酥酪,“也没什么,就是我那夫君的长姐,因嫁得远,总爱时不时送些东西过来。”
“她对我夫君有抚育之恩,夫君也十分爱重她,每次送东西来,也会顺带捎些话,左不过就是明里暗里提醒我,女子该尽的本分什么的……”
说到这,苏轻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无奈的笑,“你都不知京都有多少人羡慕你,你与李侯夫妻恩爱,他也爱重你,又不用孝顺公婆,内宅也清净,还能自己全然做主。”
就说前段时间,睿王爷要送个美人给李松青,都被他当场拒绝了,更别说其他的事了,这位定远侯在外边就给她解决了,根本就不可能闹到许云苓面前。
不过说到这,苏轻云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问她。
“有个叫乔云儿的,你可认得?”
乔云儿?她自然认得。
许云苓当即点头,“自是认得的,我从前在酉阳时,还同她住在一个院子呢。”
“这样啊!”苏轻云若有所思,随即委婉说了一嘴,“这乔云儿前些时日,跟着她嫂子徐惠,攀上了睿王妃的妹子,柳二夫人,听说她说了好多酉阳的事儿,有些不少还牵扯到你夫君。”
许云苓听后皱了皱眉,但没往心里去,她只当乔云儿是小姑娘心性,提这些旧事,无外乎是想显得自己与定远侯府有些渊源罢了。
毕竟她兄长升调,也在李松青手下做事。
随意应和了几句,两人又商量了下酒楼的事,许云苓便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