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刚擦着山尖沉下去,天边的红霞就被墨色吞了个干净。艾时和王勇借着最后一点暮光,绕到大庆饭店后墙。墙头上插着碎玻璃,在月光下闪着冷光,墙根堆着几捆废弃的脚手架,锈得能捏出铁屑。
“时哥,从这儿翻?”王勇攥着工兵铲,手心全是汗。后墙紧挨着后厨,隐约能听见洗碗的“哗啦”声,还有帮众划拳的吵闹,隔着墙都能闻到酒气和油烟味混在一起的怪味。
艾时往墙上扔了块石头,玻璃“咔啦”响了一声,里面的吵闹声顿了顿,随即又响起来——这帮人喝得正酣,根本没在意。“嗯,”他踩上脚手架,锈铁管发出“嘎吱”的呻吟,“上去后往东边挪,那边是仓库,没人守。”
王勇跟着爬上去,膝盖磕在钢管上,疼得龇牙咧嘴也不敢吭声。两人翻过墙头,落在堆着烂菜叶的垃圾堆里,腥臭味直冲鼻子。艾时猫着腰,指了指仓库的方向,那里挂着把大铁锁,锁芯都锈死了。
他从怀里摸出根细铁丝,是昨天潜水时从耳室木箱上拆的,弯成个小钩,往锁眼里一捅,左右拧了两下,“咔哒”一声,锁开了。两人钻进仓库,里面堆着些空酒瓶和麻袋,墙角结着蜘蛛网,一股霉味。
“阿冰和张老二被关在办公室,”艾时压低声音,从麻袋堆里摸出根扁担,掂量了掂量,“灵堂在院子中间,现在肯定有人守着,得绕过去。”
王勇点点头,握紧工兵铲,跟着艾时往仓库后门摸。后门虚掩着,能看见院子里的白幡在风里飘,长明灯的光昏昏黄黄,照着刘权那张黑白照片,看着格外瘆人。两个帮众靠在灵堂柱子上打盹,嘴里还哼着荤段子。
两人贴着墙根,像两只猫似的溜过灵堂。刚要拐进通往前厅的走廊,突然听见“哐当”一声,一个醉醺醺的帮众从后厨出来,手里拎着个空酒瓶,正对着墙根撒尿。
艾时赶紧拽着王勇蹲下,躲在堆着的柴火后面。那帮众尿了半天,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地往灵堂走,嘴里嘟囔着:“胜哥……嗝……今晚得再弄点好酒……”
等他走远了,艾时才示意王勇跟上。走廊里黑漆漆的,只有办公室的窗户透着点光,里面传来刘胜的吼声:“妈的!那姓艾的肯定跑不远!明天天亮就去搜山,挖地三尺也得把他找出来!”
“胜哥,那女的咋办?”一个声音问,听着像老三。
“先关着!”刘胜骂道,“等找到艾时,一起收拾!那娘们还敢咬我?明天就让她知道厉害!”
艾时的手猛地攥紧扁担,指节发白。王勇也红了眼,攥着工兵铲就想冲进去,被艾时一把按住。
“别冲动。”艾时低声说,指了指办公室门上的铁锁,“他们人多,硬闯不行。”
他往走廊尽头看了看,那里堆着些拖把和水桶,突然有了主意。他示意王勇守住门口,自己悄没声地摸过去,拎起个装满水的水桶,又捡起块砖头。
“你干啥?”王勇不解。
“引他们出来。”艾时冲他使个眼色,抱着水桶走到走廊另一头,猛地泼向对面的窗户,“哗啦”一声,玻璃碎了一地。
“谁?!”办公室里立刻炸了锅,刘胜的吼声混着桌椅碰撞的声音。
“妈的!有人闯进来了!”老三的声音也响起来。
艾时扔下水桶,抄起砖头,对着走廊灯泡“啪”地砸过去,灯泡碎了,走廊瞬间陷入一片漆黑。“这边!”他喊了一声,故意往灵堂方向跑。
办公室的门“砰”地被撞开,刘胜带着四五个帮众冲出来,手里都拎着家伙,有砍刀,有钢管,老三还举着根铁撬棍。“人呢?!”刘胜吼道,眼睛在黑暗里瞪得像铜铃。
“往灵堂跑了!”艾时躲在柴火堆后面,故意变了声喊。
帮众们果然往灵堂冲,刘胜骂骂咧咧地跟在后面。艾时趁机冲王勇摆手,两人箭似的窜进办公室。
办公室里一片狼藉,桌椅翻倒在地,阿冰被绑在椅子上,嘴上贴着胶带,看见艾时,眼睛一下子红了,拼命挣扎。张老二缩在墙角,被吓得浑身发抖,裤脚湿了一片,像是尿了。
“快!”艾时冲过去,掏出潜水刀割阿冰身上的绳子。王勇也赶紧去解张老二,手忙脚乱半天,才把死结弄开。
“时哥……”阿冰撕掉胶带,声音沙哑,刚说了两个字,外面突然传来刘胜的怒吼:“妈的!上当了!回办公室!”
艾时心里一紧:“快走!”
四人刚冲到门口,就撞见刘胜带着人回来。走廊里的灯虽然灭了,但院子里的长明灯照进来,能看见彼此的脸。
“姓艾的!你他妈果然在这儿!”刘胜眼睛都红了,挥着砍刀就冲过来,“给我砍死他!”
艾时把阿冰和张老二往身后一推,举起扁担迎上去。“王勇!带他们走!”
王勇咬咬牙,拽着阿冰和张老二就往仓库跑。老三想追,被艾时一扁担砸在胳膊上,“嗷”地叫了一声,铁撬棍掉在地上。
“想走?没门!”刘胜的刀劈过来,艾时赶紧往后躲,刀劈在门框上,木屑飞溅。其他帮众也围上来,钢管、砍刀往艾时身上招呼。
艾时仗着身手灵活,在人群里躲闪,扁担舞得呼呼作响,专往对方腿上招呼。一个帮众被他扫中膝盖,“扑通”跪倒在地,另一个刚举起钢管,就被他一扁担砸在手腕上,钢管“当啷”落地。
但对方人太多,艾时渐渐落了下风,后背挨了一钢管,疼得他龇牙咧嘴。他知道不能恋战,虚晃一扁担,逼退刘胜,转身就往灵堂跑。
“追!别让他跑了!”刘胜捂着胳膊(刚才被扁担扫到),怒吼着跟上来。
灵堂里的两个帮众被惊醒,刚想拦,就被艾时一脚踹倒。艾时冲到供桌前,看也没看,抓起桌上的香炉就往刘胜脸上砸。刘胜躲闪不及,被香炉砸中额头,顿时血流满面。
“操你妈!”刘胜彻底疯了,抹了把脸上的血,像头疯狗似的扑过来。
艾时没接招,抓起供桌前的烧纸,往长明灯上一扔,火苗“腾”地窜起来,瞬间点燃了白幡。风一吹,火势越来越大,很快就烧到了灵堂的布幔。
“着火了!着火了!”帮众们慌了神,有的去扑火,有的往后退。
艾时趁机冲出灵堂,往仓库跑。火舌舔着木梁,发出“噼啪”的响声,刘权的照片被火焰卷住,很快烧成了黑灰。刘胜看着着火的灵堂,又看着艾时的背影,气得浑身发抖,却不敢再追——灵堂要是烧塌了,这院子里的东西都得遭殃。
艾时冲进仓库,王勇正带着阿冰和张老二往墙上爬。“快!”他喊了一声,踩着脚手架翻上墙。身后传来灵堂倒塌的巨响,还有刘胜气急败坏的嘶吼。
四人落在后墙的垃圾堆里,顾不上拍掉身上的脏东西,拼命往镇外跑。身后的大庆饭店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天,远远能听见消防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
“终于……跑出来了……”王勇扶着棵树喘气,浑身都在抖。
张老二瘫在地上,大口吐着酸水,脸上全是泪。
阿冰看着艾时后背的伤,眼圈通红:“时哥,你流血了。”
艾时摆摆手,靠在树上,看着那片火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刘胜想当老大?这下灵堂烧了,帮众散了,警察和消防车都来了,他有得忙了。
“走。”他直起身,“去山洞拿东西,连夜离开太阳升镇。”
四人互相搀扶着,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身后的火光越来越亮,像是在为他们送行,又像是在埋葬这座小镇的罪恶。艾时知道,这场闹剧该结束了,至于那水下的元代大墓,就让它继续沉睡吧——有些东西,还是永远不见天日的好。
只是他怀里的那半块“令”字玉佩,不知为何,在夜色里隐隐发烫,像有什么秘密,还没来得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