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根根据地贺部,贺隆捏着电报纸,烟斗在桌角磕得梆梆响:“要我们放弃洪湖去救武汉?老子这里三个团的川军正堵在监利呢!”
关向因苦笑:“中央这是要我们飞过去吗?洪湖到武汉四百多里,沿途都是白区……”
“回电!”贺隆把烟斗一摔,“‘我部正与十倍之敌激战,若放弃根据地,恐未至武汉已全军覆没。建议武汉部队向洪湖方向突围,我可接应。’”
贺隆与关向因刚敲定“派一个营虚张声势”的折中方案,木门就被“砰”地推开。夏西带着一身春寒大步走进来,将中央的电令拍在铺满地图的桌面上,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对着两人说道:
“贺隆同志,向因同志,中央‘全力救援武汉’的指示是最高命令,不容打折扣!我以湘鄂西中央分局书记和红三军军委主席的名义命令:红三军立即放弃现有一切作战任务,全军向武汉方向进攻!”
夏西的手指重重戳向地图上一点:“第一个目标——拿下仙桃镇,打开西进通道!”
贺隆捏着烟杆的手背青筋暴起对着夏西说道:“夏书记,仙桃驻着川军一个整编旅,周边还有敌14师,48师,还有坚固城防。我们现在去强攻,等于拿脑袋撞铁墙!”
“正因有强敌,才要打!”夏西语调陡然升高,“只有攻克仙桃,才能震动武汉外围敌军,才能真正体现我们救援的决心!难道你们想看着武汉的同志被敌人消灭,却在这里耍小聪明、阳奉阴违吗?”
关向因眼看着气氛不对,立马试图缓和气氛说道:“夏西同志,我们不是不救,是得讲方法。是不是可以先派部队佯动,主力伺机……”
“没有‘伺机’!”夏西断然打断,“革命不是做买卖!中央的命令必须不折不扣、立即执行!我警告二位,在路线问题上摇摆,是要犯大错误的!”
他扫视着指挥部里神色各异的参谋们,提高了音量:“现在我宣布:红三军全军即刻进行战斗动员,明日拂晓前必须向仙桃开进!凡有延误、动摇者,按战场纪律论处!”
命令如山压下。贺龙与关向应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沉重与无奈。在“国际路线代表”的绝对权威和“不救援即是政治错误”的巨大压力下,任何基于战场实际的理性判断都显得苍白无力。
夏曦当然清楚洪湖根据地的重要性,这毕竟是他领导下的核心苏区。在强令全军救援武汉的决策框架下,他做出了一个自认为兼顾两全的部署:
“命令第9师,并洪湖各县独立团、游击队,留守根据地,坚持斗争,保卫苏维埃政权。我亲率红三军主力——第7师、第8师,以及军部直属教导团、警卫团,共一万余人,立即北进,执行中央救援武汉的战略任务!”
这道命令让贺隆和关向因心中最后一点周旋的余地也消失了。夏西不仅决定了“要救”,还亲自挂帅,将红三军最精锐的主力几乎全部带走。留下的第9师虽然也是主力,但面对可能乘虚而入的川军、湘军以及地方反动武装,能否独立守住偌大的洪湖苏区,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当夜,洪湖根据地的宁静被紧急集合的号声打破。红三军主力一万余人匆匆集结,来不及做充分的动员和补给,便迎着料峭的春寒,踏上了北进仙桃的征途。火把蜿蜒如龙,却映照出许多战士眼中茫然与不解——为何要突然放弃熟悉的湖港河汊,去强攻敌人重兵把守的城镇?
而在他们身后,洪湖根据地确实瞬间空虚了。核心区域的防御力量锐减,原本被红军声势压制的反动地主武装开始蠢蠢欲动,周边国民党军队也迅速侦知了这一动向。一场针对洪湖苏区的危险,正在这被迫的“救援”行动背后悄然酝酿。
夏西·骑在马上,回望渐行渐远的湖区灯火,心中或许有对根据地的牵挂,但更多的是一种执行了国际路线、贯彻了中央指令的决绝,以及对于攻打仙桃、震动武汉战局的政治期待。
红三军主力一万余人经一夜急行军,于黎明前抵达仙桃镇南郊。晨雾弥漫在汉江支流河网间,也模糊了远处青灰色的城墙轮廓。
夏西在临时指挥所召开战前会议,指着地图上仙桃的方位:“守军是川军刘存厚部一个旅,约四千人,装备一般,但依托城墙和护城河。我们必须速战速决,打下仙桃,才能震动武汉敌军!”
贺龙叼着熄灭的烟斗,眉头紧锁:“仙桃城墙是明清老墙,但去年川军加固过,特别是东门和北门。护城河引的是汉江水,宽三丈,现在又是桃花汛期……”
“再坚固的城墙,也挡不住革命战士的决心!”夏西打断道,“第七师主攻东门,第八师佯攻北门,教导团和警卫团为预备队。中午之前,我要看到红旗插上仙桃城头!”
上午七时,战斗打响。红七师组织突击队,在仅有的两门迫击炮和十几挺机枪掩护下,扛着简陋的云梯冲向护城河。然而,川军防守比预想的顽强得多,城墙上机枪火力形成交叉火网,第一波冲锋的战士在河岸倒下大片,河水被染成暗红色。
“军长!云梯够不到墙头!河水太急,筏子划不过去!”前沿的红7师传来焦急的报告。
战至中午,东门方向除了付出数百人伤亡,未能接近城墙半步。佯攻北门的红八师也遭遇猛烈反击。
夏西脸色铁青,在指挥所里来回踱步:“为什么停下来了?继续进攻!把预备队也压上去!”
关向因忍不住劝道:“夏书记,敌人的火力配置很完整,我们缺乏重武器,强攻伤亡太大。是不是考虑改变战术,比如夜间偷袭,或者围城打援?”
“我们没有时间搞什么围城打援!”夏西猛地转身,“武汉的同志在流血,每一分钟都宝贵!告诉贺隆,组织敢死队,绑上手榴弹炸城门!红党党员带头冲锋!”
下午三时,更惨烈的攻坚战开始了。由党员和干部组成的敢死队,顶着枪林弹雨,试图泅渡护城河炸毁城门。然而城头川军不仅用机枪扫射,还投下大量手榴弹和石灰包。敢死队大多牺牲在河中,仅有几人冲到城门下,爆破也未对包铁城门造成实质性破坏。
夕阳西下时,仙桃城下已尸横遍野。红三军伤亡超过一千五百人,士气严重受挫,而仙桃城墙依然矗立。
夜幕降临,贺隆满身硝烟地走进指挥所,声音沙哑:“夏书记,这仗不能再这样打了。战士们都是洪湖水养大的好子弟,不能白白送死在城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