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六十一年,这一年的夏天酷热难耐,仿佛连空气都被点燃。阳光如同炽热的火焰,无情地炙烤着大地,树木无精打采地低垂着枝叶,街道上行人寥寥,都躲在阴凉处避暑。
上官惗在秘阁的榻上悠悠转醒,只觉头痛欲裂,脑海中一片混沌。她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房间,四周的书架上摆满了陈旧的书籍,一股淡淡的书卷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紫衿一直守在她的床边,见她醒来,惊喜得差点叫出声来。“阁主,你终于醒了!”紫衿眼眶泛红,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连忙跑出去叫洛淑颖。
不一会儿,洛淑颖匆匆赶来,看到上官惗醒来,也是满心欢喜。
“阿惗,你可算醒了,可把我们担心坏了。”洛淑颖坐到床边,轻轻握住上官惗的手。
上官惗对此处陌生的环境有些不自在,她坐在榻上,身体微微紧绷,目光在房间里四处游移。
面前只能认出洛淑颖是自己的师父,可这个小婢女又是怎么回事?她不禁皱起了眉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疑惑和警惕。
紫衿看着上官惗略带防备的眼神,有些局促地站在一旁,双手不自觉地绞着衣角。
“阁主,你别害怕,奴婢是紫衿,一直伺候你的。”她的声音轻柔而小心翼翼,试图让上官惗放松下来。
上官惗打量着紫衿,脑海中却没有关于这个婢女的清晰记忆。“你说一直伺候我?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虚弱。
洛淑颖轻轻拍了拍上官惗的手,轻声安慰道:“阿惗,你之前受了些伤,忘记一些事情也是正常的。紫衿确实是一直跟着你的,她忠心耿耿,你不必怀疑。”
上官惗点了点头,心中却还是有些疑虑。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刘蓁儿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华丽的服饰,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举手投足间尽显贵气。
“阿惗,你可算醒了,姨母可担心死你了。”刘蓁儿快步走到上官惗床边,拉过她的手,满眼关切地说道。
上官惗看着刘蓁儿,虽然对她的身份有印象,但此刻却觉得有些陌生。“姨母,多谢您挂念。只是我现在脑袋还晕乎乎的,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
刘蓁儿轻轻叹了口气,“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好好养着,慢慢就会想起来的。”
她转头看向紫衿,“紫衿,还不快去给阁主倒杯热茶来,暖暖身子。”
紫衿连忙应了一声,匆匆去倒茶。刘蓁儿又看向洛淑颖,“洛神医,惗儿这次受伤,可把大家都吓坏了。你可得好好照顾她。”
姬风回到影楼,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他每日呆呆地坐在秋沐曾经住过的房间里,望着那还未完成的樱花刺绣,眼神空洞而哀伤。
秋沐怀着孩子决然跳入忘川水的那一幕,如同一把锋利的刻刀,在他的心头刻下了永远无法磨灭的伤痛。
房间里的一切都还保留着秋沐离开时的样子,桌上的针线和那块绣了一半的布料,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温度。
姬风常常一坐就是一整天,不吃不喝,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些东西,回忆着与秋沐相处的点点滴滴。
宁夫人得知消息后,心急如焚地赶来。她看着姬风憔悴不堪的模样,心中满是心疼。
“阿姬,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阿沐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你要振作起来,说不定哪天她就回来了。”宁夫人轻声劝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
姬风抬起头,眼神中满是绝望。“叔母,您不用劝我了。是我害了她,是我一次次的欺骗和固执,把她逼到了绝路。她怀着我的孩子,却对我如此绝望,我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从心底挤出的痛苦。
宁夫人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要为自己想想,也为这影楼里的众人想想。你是楼主,肩负着这么多人的责任。而且,阿沐若是知道你这样消沉,她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的。”
姬风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又低下了头,不再说话。宁夫人见劝说无用,只能无奈地离开了房间。
华林得知堂哥的情况后,也心急火燎地赶了过来。他走进房间,看着姬风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一阵酸涩。
“哥,你别这样折磨自己,秋沐她……或许真的还活着。忘川水虽然诡异,但说不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秘密,能让她平安无事。”
姬风冷笑一声,“华林,你不用安慰我了。我比谁都清楚,忘川水凶险无比,她带着孩子跳下去,怎么可能还活着。是我亲手毁了我们的幸福,毁了她和孩子的生命。”
华林见姬风依旧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心中的怒火再也按捺不住,他猛地冲上前,一把抓住姬风的衣领,将他从椅子上扯了起来。
姬风的身体轻飘飘的,仿佛没有一丝力气,任由华林拉扯着。
“你到底要颓废到什么时候!”华林怒目圆睁,对着姬风的脸大声吼道,“秋沐要是看到你现在这副鬼样子,她能安心吗?她拼死拼活想要离开,不就是不想看到你再这样执迷不悟下去吗?你看看你自己,像个什么样子!”
姬风的眼神依旧空洞,他麻木地看着华林,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我这样子又如何?是我害了她,害了她和孩子,我还有什么资格振作起来?”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华林气得浑身发抖,他用力地摇晃着姬风的身体,仿佛这样就能把他摇醒。
“你以为你这样自我折磨,秋沐就能活过来吗?你这是懦弱,是逃避!你以为你躲在这个房间里,看着这些破东西,就能弥补你所犯下的错吗?”
华林双手松开姬风的衣领,姬风整个人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眼神依旧空洞,仿佛灵魂早已随着秋沐一同沉入了忘川水。
他气得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嘴里嘟囔着:“当初要是直接告诉秋沐你就是南霁风,现在哪还有这么多问题!”
姬风像是没听到华林的话,依旧呆呆地望着那未完成的樱花刺绣,仿佛那上面还残留着秋沐的气息。
华林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的怒火更盛,但更多的是无奈。他知道,此刻无论再说什么,姬风都听不进去。
“你就继续这样消沉下去!”华林终于忍不住,大声吼道,“秋沐拼死拼活想要离开,不就是希望你能有所改变吗?可你呢,现在像个什么样子!”
姬风还是没有反应,只是嘴角微微动了动,像是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华林在房间里站了许久,看着姬风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的怒气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怜悯。
他知道,姬风此刻的痛苦,是无法用言语来安慰的。“罢了罢了,我也不管你了。”华林叹了口气,转身走出了房间。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寂静,只有姬风沉重的呼吸声在空气中回荡。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秋沐决然跳入忘川水的那一幕,每一次回想,都像是有一把刀在他的心上割着。他恨自己,恨自己的欺骗和固执,把秋沐逼到了绝路。
姬风每日都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不由自主地走进秋沐曾经住过的房间。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着秋沐的气息,每一寸空间都承载着他们过去的回忆。
此刻,他又一次坐在那把熟悉的椅子上,目光呆滞地望着那幅未完成的樱花刺绣,眼神空洞而哀伤。
突然,一种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他想要在这个房间里找到一些秋沐留下的东西,那些能让他更贴近她的物品。他缓缓站起身,脚步拖沓地在房间里徘徊,双手漫无目的地在各个角落摸索着。
他先走到桌子前,轻轻拿起那根还残留着秋沐温度的针线,手指摩挲着,仿佛能感受到她曾经的触碰。
接着,他又拿起那块绣了一半的布料,上面的樱花只绣出了一个雏形,但在姬风眼中,那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图案。他把布料贴在脸上,闭上眼,试图捕捉秋沐的气息,可除了淡淡的布料味道,什么也没有。
他又走到衣柜前,缓缓打开柜门。里面挂着秋沐的几件衣物,他颤抖着双手,一件件地抚摸过去。那些衣物柔软而冰冷,没有了秋沐的体温,显得格外孤寂。他把脸埋进一件衣服里,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在房间里翻找了许久,他几乎把每一个角落都找遍了,却没有发现任何新的能让他感到安慰的东西。他的心情愈发绝望,脚步也变得踉跄起来。
姬风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柜子前,缓缓蹲下身子,伸手拉开了柜门。柜子里堆满了杂物,有一些旧书、几个破旧的盒子和一些零碎的物件。他开始在这些杂物中翻找起来,动作越来越急切。
突然,他的手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他心中一喜,连忙把周围的杂物拨开,从柜子的最底层拿出了一个小盒子。
姬风颤抖着双手打开盒子,只见里面静静地躺着一颗药丸。那颗药丸呈深褐色,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药香。他小心翼翼地把药丸拿起来,放在眼前仔细端详着。
上官惗坐在秘阁的榻上,虽已清醒了些时日,但脑海中关于这四年的记忆仍是一片空白。她还记得十五岁之前的点点滴滴,可这四年仿佛被一场大雾笼罩,怎么也看不清。
秋芊芸前来探望。上官惗看着秋芊芸,眼中满是期待与疑惑,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芊芸,这四年内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会失忆,这四年里我究竟经历了什么?”
秋芊芸的神情变得有些凝重,犹豫了一下才缓缓说道:“二姐,这四年里发生了太多事。丞相府被抄家了。”
上官惗的身体猛地一震,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丞相府?怎么会?究竟为何?”
秋芊芸叹了口气:“说来话长,朝堂之上风云变幻,爹爹不知为何触怒了圣上,圣上一道旨意下来,丞相府上下皆被问罪,家产充公,人员流放的流放,问斩的问斩。”
上官惗的眼眶泛红,心中满是悲愤与不解。那是她生活了多年的地方,府中的每一处角落都有着她的回忆,那些疼爱她的亲人,那些熟悉的面孔,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
“那……我呢?我又如何了?”上官惗声音颤抖地问道。
秋芊芸咬了咬嘴唇,轻声说道:“姐姐在丞相府出事之前,被指婚嫁给了睿王。”
“睿王?”上官惗喃喃道,努力在记忆中搜寻着关于睿王的信息,却只得到一片模糊。“睿王是谁?”
在自己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这一号人物的存在。
秋芊芸继续说道:“只是这段婚姻并没有持续太久,后来你被睿王休了。具体原因我也不太清楚,只听说当时闹得沸沸扬扬。”
上官惗只觉得脑袋一阵剧痛,仿佛有无数根针在扎着她。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经历这些。曾经的她,生活在无忧无虑的丞相府,是众人眼中的千金小姐,可如今却落得这般境地。
“那我又是如何受的伤,怎么会失忆?”上官惗强忍着心中的痛苦,继续问道。
秋芊芸摇了摇头:“这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后来有人发现你重伤昏迷在一处荒郊野外,便将你救了回来。等你醒来,就已经失忆了。”
上官惗陷入了沉默,她的心中充满了疑问和痛苦。这四年的经历对她来说就像一场噩梦,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切。
上官惗坐在秘阁的榻上,眼神中满是迷茫与急切,在秋芊芸讲述完丞相府的变故和自己那段短暂又模糊的婚姻后,她又紧接着问道:“芊芸,那我是怎么成为秘阁阁主的?祖母又去哪里了?”
秋芊芸的神情愈发凝重,她缓缓开口:“祖母她……已经去世了。在丞相府出事之后,祖母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身体每况愈下,最终还是没能撑过去。”
上官惗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仿佛有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泪水瞬间模糊了她的双眼,
曾经祖母慈祥的面容在脑海中不断浮现,那些与祖母相处的温馨画面此刻如同一把把利刃,刺痛着她的心。
“祖母……”她喃喃自语,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悲痛和自责。若不是自己失忆,或许还能在祖母最后的时光里陪伴她,让她走得安心一些。
秋芊芸看着上官惗悲痛欲绝的模样,心中也十分难过,她轻轻握住上官惗的手,继续说道:“而这秘阁,是姑母留下来的。姐姐是婉晴公主的女儿,所以这秘阁阁主之位自然就落到了你的身上。”
上官惗一脸震惊,这些信息对她来说太过陌生,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她努力在脑海中搜寻关于婉晴公主的记忆,却只得到一片空白。
上官惗坐在榻上,眼神中满是急切与不甘,在秋芊芸找借口逃避问题后,她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问道:“芊芸,那这四年里,我可有什么至交好友?在我失忆期间,可有人真心待我?”
秋芊芸眼神闪烁了一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姐姐,这事儿嘛,一时半会儿我也想不起来。这四年发生太多变故,好多人和事都乱了套,等我回去好好想想,再告诉你。”
上官惗皱了皱眉头,心中有些不悦,但还是接着问道:“那我被睿王休弃之后,又去了哪里?是如何到这荒郊野外被人发现重伤昏迷的?”
秋芊芸的脸色微微一变,连忙低下头,摆弄着衣角道:“姐姐也知道我不太清楚这些细节。当时我也是听闻一些零碎消息,具体情况实在是说不上来。你就别为难我了,等我打听清楚了,一定第一时间来告诉你。”
上官惗心中愈发怀疑,她紧紧盯着秋芊芸,追问道:“芊芸,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你我姐妹一场,你就不能对我说实话吗?”
秋芊芸被她盯得有些心虚,急忙抬起头,眼神却不敢与上官惗对视,说道:“姐姐可别误会我。我真不是故意瞒着你,只是这些事情太过复杂,我怕说不清楚让你更心烦。你就先安心养伤,等以后慢慢总会知道的。”
上官惗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明白她定是有所隐瞒,但也不好再强行逼问。她叹了口气,说道:“好,我暂且信你。只是希望你能尽快打听清楚,莫要再让我蒙在鼓里。”
秋芊芸如释重负,连忙点头道:“姐姐放心,我这就去打听,一有消息就来告诉你。你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紫衿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她看到秋芊芸,微微福身行礼,然后走到上官惗身边,说道:“阁主,药熬好了,趁热喝。”
上官惗点了点头,接过药碗,看着那冒着热气的药汁,心中思绪万千。她又看向秋芊芸,说道:“芊芸,你若打听到什么消息,不管好坏,都要第一时间来告诉我。”
秋芊芸再次点头,说道:“好,我记住了。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调养身体。”说罢,便匆匆告辞离开了房间。
上官惗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的疑惑更甚。她轻轻抿了一口药,苦涩的味道在口中散开,她却仿佛感觉不到一般,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心中暗自思索着这四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紫衿站在一旁,看着上官惗心事重重的样子,轻声说道:“阁主也别太忧心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上官惗回过神来,看着紫衿,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紫衿,你说这世上还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又有多少人在欺骗我?”
紫衿连忙说道:“阁主别这么想。总会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等您恢复了,定能把一切都弄清楚。”
上官惗点了点头,将药碗里的药一饮而尽。她放下药碗,说道:“紫衿,你去帮我留意一下秋芊芸的动向,看看她究竟在搞什么鬼。”
紫衿领命道:“是,阁主,属下这就去安排。阁主好好休息。”
上官惗坐在榻上,看着紫衿正欲离去的背影,突然叫住了她:“等等,你先别走。”
紫衿脚步一顿,心中暗叫不好,缓缓转过身来,脸上堆起笑容,问道:“阁主,还有什么吩咐?”
上官惗皱了皱眉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疑惑,说道:“我突然想起,兰茵呢,今天怎么没见她?”
紫衿心中一紧,眼神有些闪躲,连忙说道:“阁主,兰茵她……有些事情耽搁了,所以没来。”
上官惗看着紫衿闪烁的眼神,心中愈发怀疑,追问道:“什么事情这么重要,连来见我都顾不上?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紫衿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她咬了咬嘴唇,犹豫了一下,说道:“兰茵她被派去执行一个秘密任务了,所以暂时不能来见阁主。”
上官惗心中一惊,追问道:“什么秘密任务?为什么我从来没听说过?你最好说实话,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紫衿被上官惗的气势所震慑,双腿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道:“阁主,属下……不敢隐瞒你,可是这是上头的命令,属下也没办法。”
上官惗心中的怒火愈发旺盛,她站起身来,走到紫衿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道:“谁的命令?难道连我这个阁主的话都不管用了吗?紫衿,你今天要是不说清楚,就别想离开这个房间。”
紫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颤抖着说道:“阁主,兰茵她被派去岚月国找岩腥土去了,过两日就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