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转瞬即至。
这三日里,隐狼谷表面依旧平静,内里却已悄然运转起来。云姨虽未再露面,但“影狼卫”已开始为北境之行做准备。所需的马匹、干粮、药物、御寒的皮毛,甚至北境通用的钱币和简易地图,都一一备齐,效率高得令人咋舌。
易子川肩胛的伤已好了七八成,只要不剧烈运动,几无大碍。他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郑瘸子身上。郑瘸子的恢复速度虽不及他,但在珍贵的药材和易子川寸步不离的照料下,气色已大为好转,左臂虽仍不敢用力,但已能自行缓慢活动,下地行走也无大碍,只是久站或快走时,脸色仍会微微发白。
这日傍晚,夕阳将隐狼谷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易子川正帮着郑瘸子活动左臂关节,动作轻柔而专注。郑瘸子靠在床头,任由他摆弄,独眼却望着窗外逐渐沉落的日头,目光有些悠远。
“……北境苦寒,风沙极大,不比中原。”郑瘸子忽然低声开口,声音已基本恢复了往日的低沉,只是带着伤后的些许虚弱。
易子川动作未停,指尖感受着他手臂肌肉的紧绷与松弛,闻言抬眼看他:“你去过?”
郑瘸子微微颔首,独眼中闪过一丝追忆:“早年随将军……去过几次。那边民风彪悍,部落林立,朝廷的掌控力很弱,多是些刀头舔血的亡命徒和寻求庇护的流放之人。”他顿了顿,看向易子川,“公子此去,需万事小心。”
他的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那是一种超越了职责的、发自内心的关切。这些时日的相处,易子川强势而细密的守护,早已如同温水煮蛙,一点点融化了他心外围裹的坚冰。
易子川看着他眼中清晰的忧色,心中一动,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目光与他对视:“有你在,我怕什么?”
这话说得极其自然,仿佛天经地义。郑瘸子独眼猛地一颤,像是被这句话烫到了一般,下意识地想移开视线,却被易子川那过于明亮专注的目光牢牢锁住。那目光里,有信任,有依赖,还有一种他不敢深究、却无法忽视的……缱绻。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为易子川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他本就俊朗的眉眼在这光晕下更显深刻。郑瘸子看着他,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呼吸都有些困难。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易子川看着他这副罕见的、近乎无措的模样,心中那点恶劣的因子又冒了出来。他非但没有退开,反而微微俯身,靠得更近了些,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变得呼吸可闻。他能清晰地看到郑瘸子骤然收缩的瞳孔和瞬间绷紧的下颌线。
“还是说……”易子川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蛊惑,“郑护卫觉得,自己保护不了我?”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郑瘸子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独眼中翻涌着惊涛骇浪,那里面混杂着震惊、慌乱,以及一丝被挑衅后本能升起的、属于顶尖武者的锐气,但最终,所有这些情绪,都湮灭在易子川那深不见底、却又带着奇异安抚力量的眼眸中。
他猛地闭上独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已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沉静,只是那沉静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彻底破碎、重组了。他避开易子川过于迫近的视线,声音低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属下……定护公子周全。”这一次,他没有再强调“分内”,那“周全”二字,仿佛承载了远比职责更重的分量。
易子川得到了想要的回答,虽然依旧不是最直白的那一种,但他知道,对于郑瘸子这样的人,这已是极限。他满意地直起身,拉开了些许距离,仿佛刚才那近乎暧昧的逼迫从未发生。他拍了拍郑瘸子的肩膀,语气轻松:“那就好。早点休息,明日一早,我们出发。”
说完,他转身去收拾行装,留给郑瘸子一个看似从容的背影。
郑瘸子看着他忙碌的身影,独眼中情绪复杂难言。他抬手,无意识地碰了碰刚才被易子川气息拂过的耳廓,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丝滚烫的触感。他缓缓握紧了完好的右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这一夜,隐狼谷格外寂静。易子川躺在临时搭起的床铺上,望着窗外清冷的月光,毫无睡意。他脑中思绪纷杂,有对北境未知的谋划,有对真相的渴望,但更多的,是隔壁石屋里那个沉默男人的身影。他知道,自己正在一步步打破两人之间那层脆弱的平衡,前路或许会更加艰难,但他绝不后悔。
而隔壁石屋内,郑瘸子同样一夜无眠。他靠在床头,独眼望着虚空,易子川白日里那灼热的目光、低沉的话语,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他试图用过往的忠诚、职责来压制内心那陌生的、汹涌的情感,却发现只是徒劳。那道名为“主仆”的界限,在易子川日复一日的靠近与生死与共中,早已模糊不清,摇摇欲坠。
天光微熹,谷中响起清脆的鸟鸣。
易子川早早起身,换上了一身“影狼卫”准备的、利于骑行的黑色劲装,更衬得他身姿挺拔,眉眼间褪去了最后一丝属于京中公子的文弱,多了几分属于江湖的利落与冷峻。
他推开郑瘸子的房门时,郑瘸子也已经起身,正尝试着自己系紧腰间的束带,动作因左臂的不便而显得有些笨拙。
易子川没有说话,很自然地走上前,接过他手中的束带,仔细地为他系好,动作熟练得仿佛做过千百遍。他的指尖偶尔擦过郑瘸子腰侧的衣料,带来细微的摩擦感。
郑瘸子身体微僵,却没有躲闪,只是垂着眼,任由他动作。
“能骑马吗?”易子川系好束带,抬头问他。
郑瘸子试了试调动内力,感受了一下左肩的状况,点了点头:“短程应可。”
“若不适,随时告诉我。”易子川看着他,语气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