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子川的话音在石屋内落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郑瘸子靠在床头,独眼深深地看着易子川立于窗边的背影,那挺直的脊梁仿佛能撑起即将压下的漫天阴云。他喉结微动,最终将所有劝阻与担忧咽了回去,只化作一声低沉的:“……是。”
他知道,易子川的决定,他无从改变,亦不想改变。他这条命,早已不仅仅是自己的了。
青枭领命,迅速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谷中小径的尽头。
易子川没有立刻动身去找云姨,他转身回到床边,看着郑瘸子依旧苍白的脸和那双写满复杂情绪的独眼,语气放缓了些:“不必忧心,云姨既然出手,必有后手。你眼下最重要的,是养好伤。”他伸手,极其自然地替郑瘸子将滑落的薄被重新掖好,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对方的下颌。
那触感温热而短暂,却让郑瘸子身体几不可查地一颤,独眼飞快地瞥了易子川一眼,又迅速垂下,耳根隐隐泛红。这些时日的亲密照料,早已让某些界限变得模糊不清。
易子川将他这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那点因外界威胁而升起的阴霾,竟奇异地被一丝暖意驱散了些许。他没有点破,只是唇角微不可查地弯了一下。
“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他低声道,像是寻常的叮嘱。
郑瘸子低低“嗯”了一声,没有抬头。
易子川不再耽搁,转身出了石屋,径直朝着谷地深处云姨那座最大的石屋走去。阳光正好,谷中依旧是一片祥和景象,但他敏锐地感觉到,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感。一些正在劳作的“村民”动作间透出的警惕,比往日更甚。
来到云姨石屋前,那两名戴着狼首面罩的侍卫依旧肃立,见到他,并未阻拦,只是微微颔首示意。
易子川推门而入。
云姨依旧坐在窗边,似乎永远保持着那个眺望远方的姿态。听到脚步声,她缓缓转过身,清冷的目光落在易子川身上,仿佛早已料到他的到来。
“看来,你也收到消息了。”云姨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
“是。”易子川在她面前站定,不卑不亢,“‘血鸦’逼近,朝廷特使将至,云姨想必已有应对之策?”
云姨端起手边的茶杯,轻轻呷了一口,动作优雅从容。“‘血鸦’不过是癣疥之疾,他们背后的主子,尚不敢轻易动我隐狼谷。至于朝廷特使……”她放下茶杯,目光锐利地看向易子川,“他们的目标是你,或者说,是你身上可能存在的、关于前朝的秘密。”
易子川心头一凛,云姨果然知道得远比透露的要多。“那云姨之意是?”
“此地虽隐蔽,但并非久留之地。”云姨站起身,走到墙边那柄悬挂的古剑前,指尖轻轻拂过冰冷的剑鞘,“你的伤势既已无大碍,便不宜再耽搁。是时候,去你该去的地方了。”
“该去的地方?”易子川皱眉,“何处?”
云姨转过身,目光深邃如同古井:“去寻找真相,去拿回属于你的一切。易家的冤屈,你母亲的过往,还有……那些隐藏在幕后的黑手,都需要你亲自去揭开,去面对。”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一直躲在这里,你永远无法真正强大,也无法……保护你想保护的人。”
最后那句话,像是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易子川心中最柔软也最坚硬的地方。他想到了重伤未愈的郑瘸子。是的,他需要力量,需要足以扫清一切障碍、护身边人周全的力量。这力量,绝非躲在他人羽翼之下所能获得。
“云姨要我如何做?”易子川沉声问道,眼神变得坚定。
“我会安排‘影狼卫’护送你离开,前往北境。”云姨走到桌边,取出一封火漆密封的信函和一柄小巧的、雕刻着狼头的玄铁匕首,“带着这封信和信物,去北境的‘狼嚎堡’,找一个叫‘韩夜’的人。他看到信物,自会助你。”
北境?狼嚎堡?韩夜?这些都是易子川从未听闻过的名字和地点。但他没有多问,只是上前一步,郑重地接过信函和匕首。匕首入手沉重冰凉,狼头雕刻得栩栩如生,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韩夜是谁?”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云姨的眼中闪过一丝追忆,语气却依旧平淡:“一个……欠你父亲一条命的人。也是如今北境,少数还能信得过、且有实力帮你的人。”她看着易子川,目光中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北境形势复杂,各方势力盘根错节,远比中原凶险。但那里,也是最能磨砺人、让你最快成长起来的地方。能否在那里站稳脚跟,查明真相,就看你的本事了。”
易子川握紧了手中的信函和匕首,感觉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但胸腔中却有一股火焰在燃烧。北境,陌生的土地,未知的挑战,但这正是他需要的!
“我明白了。”易子川沉声道,“何时动身?”
“三日后。”云姨道,“这三日,你做好准备,也让你那位……同伴,尽量恢复。”她提到郑瘸子时,语气有瞬间极其微妙的停顿,但很快便恢复正常。
“多谢云姨。”易子川躬身行礼,这一次,带上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感激。无论云姨目的为何,她确实给了他一条可行的路。
拿着信函和匕首,易子川离开了云姨的石屋,心中已有了清晰的规划。他快步回到郑瘸子养伤的石屋,推门进去时,发现郑瘸子并未休息,而是靠坐在床头,独眼望着门口,似乎在等他。
“公子……”见他回来,郑瘸子明显松了口气。
易子川走到床边,将云姨的安排简单告知,略去了部分细节,只说了三日后前往北境之事。
郑瘸子听完,独眼中光芒闪烁,并无太多惊讶,似乎早已料到会有此一着。“北境凶险,公子……”他语气带着担忧。
“正因其凶险,才更要去。”易子川打断他,目光灼灼,“只有在那里,我们才能获得真正与敌人抗衡的力量。”他顿了顿,看着郑瘸子,“你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