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的桃花酿还剩半壶时,窗外忽然飘起了细雨。白璃化作的小白狐蜷在沈砚之膝头,鼻尖动了动,忽然警惕地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盯着院外的老槐树。沈砚之顺着它的目光望去,只见槐树下站着个穿粗布短打的男子,手里提着个竹篮,篮上盖着块青布,布角下隐约露出半截泛着青气的木牌。
“沈公子在家吗?”男子声音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有人托我送样东西给您,说是跟二十年前的活玉有关。”
沈砚之心里一紧,将小白狐抱进怀里,起身走到院门口:“你是谁?托你送东西的人呢?”
男子将竹篮递过来,眼神躲闪:“我只是个跑腿的,那人没说名字,只让我把篮子交给您,还说‘桃花落尽时,古墓开’。”说完,他转身就走,脚步仓促得像是在躲避什么,转眼就消失在雨雾里。
沈砚之打开竹篮上的青布,里面放着块巴掌大的木牌,木牌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狐纹,纹路间嵌着些暗红色的碎屑,凑近闻能闻到股淡淡的血腥味。更奇怪的是,木牌背面刻着行小字,竟是《酉阳杂俎》里的句子:“长安西市狐妖,好藏古墓,以玉为媒,引魂归位。”
“这木牌……”沈砚之指尖抚过狐纹,忽然觉得掌心一阵刺痛,木牌上的暗红碎屑竟渗进了皮肤,化作道青黑色的纹路,顺着血管往手臂上游走。小白狐突然“呜呜”叫起来,用爪子扒拉他的手腕,像是在提醒他危险。
“哥哥!你怎么了?”沈清欢端着刚温好的桃花酿走出屋,看到沈砚之手臂上的青纹,脸色骤变,“这纹路……跟我之前身上的好像!”
沈砚之赶紧用灵力压制,却发现那青纹像是活物般,越是压制越往深处钻。他忽然想起柳玄身上的纹路,心里咯噔一下——这木牌上的碎屑,恐怕是尸气凝练而成的,而送木牌的人,说不定就是之前在荒山古墓前的黑衣男子。
“白璃,你能感觉到这木牌的来历吗?”沈砚之低头问怀里的小白狐。小白狐用鼻尖碰了碰木牌,忽然浑身一颤,化作人形,白璃脸色苍白,指着木牌上的狐纹:“这是‘引魂纹’,是我们狐族用来引导亡魂的纹路,可这上面的纹路被人篡改过,掺了尸气,变成了‘噬魂纹’,一旦沾到,会被慢慢吸走魂魄。”
“噬魂纹?”沈砚之攥紧木牌,指节泛白,“送木牌的人说‘桃花落尽时,古墓开’,桃花落尽是三月底,还有半个月,他肯定是想让我去古墓,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璃走到窗边,看着院外的雨雾,眼神凝重:“恐怕跟《酉阳杂俎》里写的‘狐妖古墓’有关。书里说,长安城外的少陵原上有座古墓,是前朝狐妖的葬身之地,墓里藏着‘狐族秘宝’,能让人长生不老,却也能唤醒沉睡的尸妖。柳玄当年炼制尸狐,说不定就是为了打开这座古墓。”
沈砚之想起祖父留下的《酉阳杂俎》,赶紧回屋取来,翻到记载狐妖古墓的章节,只见上面写着:“少陵原有狐墓,墓门刻九尾纹,需以活玉为钥,以狐族魂魄为引,方得开启。墓中有秘宝,名‘长生玉’,得之可长生,然玉旁有尸妖守之,尸妖以魂为食,触之即死。”
“长生玉……”沈砚之喃喃自语,“送木牌的人肯定是想要长生玉,而我身上的噬魂纹,就是他用来胁迫我去古墓的筹码。他知道我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吸走魂魄,更不会让你和清欢有危险。”
白璃握住沈砚之的手,掌心传来温暖的灵力:“我跟你一起去。我是狐族,能感应到古墓里的狐族气息,说不定能帮你找到破解噬魂纹的办法。”
沈清欢也赶紧点头:“我也去!我现在身体好了,还能帮你们看顾东西,而且我总觉得,梦里的白微姐姐会在古墓里等着我们。”
沈砚之看着两人坚定的眼神,心里一暖,点了点头。他知道,这场危机躲不过去,只能主动出击,而且他隐隐觉得,这古墓里藏着的,或许不只是长生玉,还有关于祖父和白微的更多秘密。
接下来的半个月,沈砚之一边用灵力压制噬魂纹,一边和白璃、沈清欢准备去古墓的东西——桃木剑、符咒、丹药,还有祖父留下的青铜符。白璃还特意去了趟桃花渡,取了些桃花瓣,她说桃花瓣能暂时抵挡尸气,是白微姐姐生前常用的法子。
三月底的那天,桃花果然落尽了。沈砚之三人带着东西,往少陵原赶去。少陵原在长安城南,是片荒无人烟的高地,到处都是废弃的古墓,风吹过荒草,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亡魂在哭泣。
“古墓应该就在前面。”白璃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大土丘,土丘上隐约能看到块残破的石碑,碑上刻着模糊的九尾狐纹,“那就是狐墓的入口。”
三人走近土丘,只见碑后有个黑漆漆的洞口,洞口两侧刻着《酉阳杂俎》里记载的九尾纹,纹路间泛着青黑色的光,像是有尸气在流动。沈砚之取出青铜符,符上的“狐”字泛出冷白微光,与洞口的纹路相呼应,洞口忽然传来“轰隆”一声,缓缓打开,露出条往下延伸的石阶。
“小心点,里面可能有机关。”沈砚之提着灯笼走在前面,白璃和沈清欢跟在后面,石阶两侧的墙壁上嵌着些泛着绿光的狐眼石,照亮了通道深处的幽蓝雾气,与之前狐穴的景象有些相似,却更显阴冷。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通道忽然变得开阔,眼前出现个巨大的墓室。墓室中央有个石台,石台上放着个玉盒,玉盒里泛着柔和的白光,正是长生玉。而石台周围,站着十几个青黑色的尸妖,尸妖们的眼睛里泛着猩红的光,正死死盯着他们。
“终于来了。”个熟悉的声音从墓室深处传来,黑衣男子从阴影里走出来,脸上戴着张狰狞的狐面,手里拿着块泛着青气的玉牌,正是之前在荒山古墓前的那个人,“沈公子,多谢你帮我打开墓门,长生玉归我,你身上的噬魂纹,我可以帮你解开。”
“你是谁?为什么要长生玉?”沈砚之握紧桃木剑,警惕地盯着黑衣男子。黑衣男子轻笑一声,摘下狐面,露出张苍白的脸,脸上的青黑色纹路比柳玄的更密,眼神里满是疯狂:“我是柳玄的师兄,墨尘。当年柳玄没用的方法,我来用!有了长生玉,我就能长生不老,还能控制所有尸妖,统治长安!”
沈砚之心里一震,原来墨尘才是幕后黑手,柳玄只是他的棋子。他忽然想起《酉阳杂俎》里的记载:“狐墓有守墓者,名墨尘,乃前朝术士,因求长生玉被狐妖所困,化为尸妖,以魂为食。”原来墨尘早就不是人了,而是个活了几百年的尸妖。
“你以为你能得逞吗?”白璃往前走了一步,指尖凝聚起道绯色的光刃,“这古墓里的狐族气息,能压制你的尸气,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墨尘脸色一变,却很快又笑了起来:“是吗?那你看看这是谁。”他抬手一挥,两个尸妖押着个女子走出来,女子穿着件白色襦裙,正是白微的魂魄,只是她的魂魄比之前在桃林时虚弱了许多,眼神里满是痛苦。
“姐姐!”白璃急得想冲过去,却被墨尘拦住,“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打散她的魂魄!”
“墨尘,你别伤害白微姐姐!”沈砚之怒喝一声,“长生玉给你,你放了她!”
“沈公子,你倒是情深义重。”墨尘冷笑一声,“可我要的不只是长生玉,还有白璃的狐族魂魄!有了她的魂魄,我才能彻底掌控长生玉,再也不用怕狐族气息的压制!”
话音未落,墨尘突然朝着白璃扑过去,手里的玉牌泛出青黑色的光,想要吸走她的魂魄。白璃赶紧躲闪,指尖的光刃朝着墨尘砍去,却被他用玉牌挡住,光刃与玉牌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
沈砚之趁机朝着押着白微的尸妖冲去,桃木剑上泛着白光,砍在尸妖身上,尸妖瞬间化作青黑色的雾气消散。他赶紧扶住白微的魂魄:“白微姐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多谢你,砚之。”白微的魂魄笑了笑,眼神里满是感激,“墨尘的弱点在他手里的玉牌,那玉牌是用他的魂魄凝练而成的,只要打碎玉牌,他就会失去力量。”
沈砚之点头,转身朝着墨尘冲去。墨尘正与白璃缠斗,没注意到身后的沈砚之,沈砚之举起桃木剑,朝着墨尘手里的玉牌砍去,剑身上的白光与玉牌的青黑色光碰撞,发出“咔嚓”一声,玉牌瞬间碎裂。
“不!”墨尘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身体开始渐渐变得透明,青黑色的雾气从他体内溢出,“我不甘心!我求了几百年的长生玉,怎么能就这样失败!”
雾气散去后,墨尘的身体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墓室里。周围的尸妖们失去了控制,也纷纷化作雾气消散。白微的魂魄看着这一幕,松了口气:“终于结束了。”
白璃走到白微身边,眼里满是温柔:“姐姐,我们可以一起回桃林了。”
“傻妹妹,我已经是魂魄了,不能一直留在人间。”白微的魂魄笑了笑,转向沈砚之,“砚之,我知道你身上的噬魂纹还没解开,长生玉能化解所有尸气,你拿着它,就能解开噬魂纹。还有,你祖父当年救我,其实是因为他欠我一个人情——二十年前,你祖父在鬼市被柳玄追杀,是我救了他,他求活玉,其实是为了还我的人情。”
沈砚之愣住了,原来祖父和白微之间,还有这样的过往。他接过长生玉,玉上的白光融入他的体内,手臂上的噬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身体也变得轻松起来。
“姐姐,你真的要走吗?”白璃的眼泪涌了出来,声音带着哽咽。
“我会一直在你们身边,在桃花渡的桃林里,在长安的春风里。”白微的魂魄渐渐变得透明,“以后,你们要好好生活,别再为我担心了。”
说完,白微的魂魄化作点点桃花瓣,消散在墓室里。沈砚之、白璃和沈清欢站在原地,心里满是怅然,却也带着一丝释然——所有的恩怨,终于都了结了。
沈砚之拿起石台上的玉盒,将长生玉放进去。他忽然想起《酉阳杂俎》里的一句话:“万物有灵,皆有因果,强求长生者,终会被长生所困。”墨尘求了几百年的长生,最后却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或许,真正的长生,不是拥有无尽的寿命,而是留在别人心里的记忆。
三人走出古墓时,雨已经停了,夕阳透过云层洒下来,照在少陵原的荒草上,泛着金色的光。白璃化作小白狐,跳进沈砚之的怀里,沈清欢挽着沈砚之的胳膊,三人朝着长安的方向走去。
回到沈府后,沈砚之将长生玉埋在了桃花渡的桃林里,与白微的魂魄相伴。他知道,长生玉留在那里,才能发挥它真正的作用,守护着桃林,守护着长安的安宁。
日子渐渐恢复了平静,沈砚之依旧是那个温润的公子,只是偶尔会带着白璃和沈清欢去桃花渡看看,喝喝桃花酿,聊聊过往。白璃也偶尔会化作人形,和沈砚之一起在朱雀大街上散步,看市井的热闹,听小贩的吆喝,像是普通的情侣一样。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在长安城西市的鬼市深处,有个穿黑袍的女子正站在一座狐妖的雕像前,手里拿着块泛着青气的狐尾簪,簪尖落下滴晶莹的玉露,落在地上竟化作颗鸽卵大的玉珠,玉珠里似有流光在转动,正是之前的死玉。
女子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轻声说道:“白璃,沈砚之,你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酉阳杂俎》里的传说,可不止狐墓这一段……”
女子转身,走进鬼市的深处,黑袍扫过地面的纸钱灰,没留下半点痕迹。而长安城里的沈砚之,还不知道,一场新的危机,正在悄然酝酿,等待着他们去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