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垂着头,宽厚的手掌依旧覆在儿子的头顶,掌心的温度,安抚着幼崽微小的不安。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尖刻的言语都更具杀伤力。
它像一根毒刺,扎进了赤云高傲的自尊心。
“回答我!”
她拔高了音调,尖锐得几乎要刺破所有人的耳膜。
“为了她,你就要践踏虎族千年的传统?你把族长的威严放在哪里!你把我们虎族的荣耀,放在哪里!”
银虎身躯终于动了动。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银灰色的瞳仁里,没有一丝波澜,转眼看向赤云,那种平静,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我的事。”
他的声音很低,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
“轮不到你来置喙。”
就是这句话。
这句话抽走了赤云最后一丝理智。
她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耳边是轰鸣的巨响。
嫉妒。
不甘。
还有被彻底羞辱的愤怒。
这些情绪汇聚成一股毁灭性的洪流,冲垮了她所有的克制。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从赤云的喉咙深处炸开。
一股狂暴的气势从她体内轰然迸发。
她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滚烫,地上的尘土被无形的力量卷起,形成一个个细小的旋涡。
离她近的几个族人,被这股压力逼得连连后退,脸上满是骇然。
赤云的身体微微下伏,肌肉贲张,显露出虎族战士特有的攻击姿态。
她的目标不是银虎,她很清楚,自己伤不到他,她的目标,是那个躲在银虎身后的,一切灾祸的根源。
只要这个雌性消失。
只要她死了。
一切就都能回到正轨。
“我要杀了你!”
她像一头失控的母虎,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猛地朝乐清扑了过去。
锋利的指甲在半空中弹出,闪着森然的寒光。
乐清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下意识地将怀里的女儿转了个方向,用自己的后背去面对那致命的攻击。
几乎是同一时刻。
一道身影快得只剩残影。
银虎动了。
他甚至没有转身。
只是在赤云即将触碰到乐清的瞬间,他的手臂向后一横,精准地挡在了乐清的身前。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
赤云那用尽全力的扑杀,被一只铁钳般的手,轻而易举地扼住了手腕。
她的攻势戛然而止。
那只手掌的力量大得恐怖,腕骨上传来几欲碎裂的剧痛。
赤云挣扎着,可那只手就像焊死了一样,纹丝不动。
她被银虎反手钳制着,以一种极其屈辱的姿态,停在了乐清面前。
银虎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他的注意力,全都在身后的妻儿身上。
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受惊的女儿的背。
然后,他才缓缓侧过脸。
那双银灰色的瞳孔里,翻涌着冰冷的杀意。
“你想死吗?”
赤云的身体僵住了。
她从那三个字里,感受到了毫不掩饰的,真正的杀机。
如果她再敢动一下,他真的会杀了她。
当着所有族人的面。
“族长!”
赤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起来。
“不能让这个来路不明的雌性毁了银虎,她会毁了我们虎族的规矩!”
她的喊声在广场上回荡,却无人应和。
族长在石屋里。
长老们也在。
没有人会出来。
因为现在,这里是银虎的领域。
“放开!”
赤云还在不甘心地扭动。
银虎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他手臂一振,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传来。
赤云整个人被甩了出去,像个破旧的娃娃,狼狈地摔在几米外的地上。
“噗通。”
尘土飞扬。
全场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虎族最强的雌性战士,在银虎面前,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所有人都垂下头,不敢再看这屈辱的一幕。
更不敢去看此刻的银虎。
赤云趴在地上,手腕剧痛,但更痛的是她的心。
她被他丢了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
为了那个外族雌性,银虎再也没有看她一眼。
他弯腰,用那只刚刚甩开赤云的手,将地上紧紧抱着他小腿的儿子,轻松地抱了起来。
小男孩立刻伸出小手,搂住了父亲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寻求着安全感。
银虎一手抱着儿子,另一只手,牵住了乐清的手。
她的手有些凉。
他握紧了几分。
乐清抬起脸,与他对视了一瞬,然后默默地跟上了他的脚步。
银虎就这么一手抱着儿子,一手牵着乐清,怀里还依偎着女儿,一步一步,走出了人群的包围。
他走得很稳。
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族人的心上。
他用最直接,最强硬的方式,向整个部落宣告了他的决定。
无人敢拦。
赤云撑起身体,跪坐在地上,看着他们一家四口离去的背影。
那个背影,挺拔,决绝。
将她,还有整个虎族的规矩,都抛在了身后。
广场上的风,吹起了地上的尘土,也吹乱了她的头发。
冰冷的绝望,将她彻底淹没。
通往石屋的路,从未如此漫长。
四周的虎族兽人纷纷避让,垂着头颅,为他们让开一条通道。
那些平日里或好奇或探究的打量,此刻全都化作了敬畏与恐惧。
乐清被银虎牵着,机械地迈动着脚步。
他的手掌宽大,干燥,传递过来的温度驱散了她指尖的冰冷。
可那份热度,却又像烙铁,烫得她心口发慌。
她能感觉到怀里的女儿小小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被银虎抱在怀里的儿子,则始终将脸埋在父亲的肩窝,一动不动,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兽。
这条路,是用赤云的尊严与鲜血铺就的。
银虎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向所有人宣告了他的所有权。
也彻底断绝了他们一家人在这里的任何退路。
终于,熟悉的石屋出现在眼前。
银虎推开厚重的石门,侧身让乐清和女儿先进去。
“砰。”
石门关上,将外面所有的视线,所有的议论,都隔绝开来。
屋内的光线顿时暗了下来。
只有跳动的火光,在石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银虎将儿子轻轻放在柔软的兽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