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市领导干部大会的余波,如同深水炸弹,在明州官场持续发酵。
所有人都看明白了。
省里的风向,不是一般的强势!
张林这个“代市长”,今年肯定是转正无望了。
不仅如此,省里对郑仪的“充分肯定”,措辞之严厉,指向之明确,几乎是前所未有!
这哪里是简单的“肯定”?这分明是给郑仪站台,是在为明年换届进行强有力的背书和预热!
至于张林?
在省委的“大局”考量中,他似乎已经成了一个可以随时被“优化”掉的选项。
明年换届还有没有他这个人?真的成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这种认知,如同冰冷的潮水,迅速席卷了明州的每一个权力角落。
那些之前围绕在张林身边、拼命奉承讨好的干部们,此刻如坐针毡,惶惶不可终日。
他们开始绞尽脑汁,思考如何与张林“切割”,如何向郑仪“靠拢”。
一些胆子大的,已经开始尝试通过各种渠道,向郑仪或其身边人传递“效忠”的信号。
而张林本人,则彻底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和绝望之中。
大会结束后,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市委礼堂,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一整天没有出来。
他不敢相信,也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他为之奋斗、为之期盼了近一年的“转正”,竟然以这样一种近乎羞辱的方式,化为了泡影!
更可怕的是,省里的态度,几乎宣判了他政治生命的“死缓”。
明年换届?到时候,还有他的位置吗?
一想到这些,张林就感到一阵阵窒息般的恐惧。
他试图给省里的一些“老关系”打电话,想探听虚实,寻求转圜。
但得到的回应,要么是含糊其辞的安慰,要么是干脆不接电话。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张林第一次如此真切地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他瘫坐在宽大的办公椅上,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心中充满了悔恨和不甘。
他恨郑仪的阴险狡诈,恨省里的翻脸无情,也恨自己的愚蠢和短视!
直到此刻,他才幡然醒悟!
郑仪前段时间的所谓“低调”和“蛰伏”,根本不是什么“失势”或“服软”!
那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试探!
一场冷酷无情的考验!
郑仪是在用那段时间的“退让”,来观察他张林的反应,来检验他的成色!
考验他张林,有没有魄力、有没有决心,跟着郑仪一起,去打破明州的旧格局,去开创一个真正属于未来的“新明州”!
而他张林呢?
他做了什么?
他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拉帮结派,抢班夺权,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巩固自己的地位,如何搞那些能快速出政绩的“大项目”,甚至试图去挖郑仪的墙角。
他的格局,他的眼光,他的魄力……在郑仪那深不见底的谋划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不堪一击。
他张林,根本就没有那个意识,也没有那个能力,去承担开创“新明州”的重任。
所以,郑仪毫不犹豫地放弃了他。
所以,省里毫不留情地抛弃了他。
权力就是这样,像一阵又一阵风。
昨天还把你捧上天,今天就可能把你摔下地。
张林这才悲哀地发现,自己从来就不是那个能御风而行的人。
他只不过是风来时,恰好站在风口上的一只猪。
风停了,他也就该掉下来了。
而郑仪,才是那个真正能洞察风向、甚至能影响风向的掌舵者。
想明白了这一切,张林心如死灰。
他知道,自己完了。
在明州,他已经没有任何前途可言。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争取在明年换届时,能平级调离明州,去一个闲职部门,了此残生。
但即便是这个卑微的希望,能否实现,也要看郑仪和省里的脸色了。
全市领导干部大会的余波,在明州官场持续震荡,但风暴中心的郑仪办公室,却异乎寻常地平静。
郑仪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前摊开着一份关于明年城市更新详细规划的报告,他看得十分专注,手中的红笔不时在页边写下批注。
周扬轻手轻脚地进来,将一杯刚沏好的热茶放在他手边。
“秘书长,规划局送来的补充材料。”
“放那儿吧。”
郑仪头也没抬。
周扬放下文件,却没有立刻离开,他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
“秘书长,刚才……张市长那边……办公室打电话来,说张市长身体不适,想请假休息几天。”
郑仪手中的笔顿了顿,随即又继续书写,语气平淡无波:
“嗯,知道了。让办公厅按程序办,安排其他同志临时顶一下他的工作。”
“是。”
周扬应声,他偷偷抬眼看了看郑仪。
秘书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胜利者的得意,也没有对失败者的怜悯,平静得像是在处理一件与己无关的日常事务。
这种极致的冷静,让周扬感到一种莫名的寒意,也让他对这位年轻领导的敬畏更深了一层。
周扬轻轻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郑仪放下笔,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浮沫,啜饮了一口。
温热的茶汤滑入喉咙,带来一丝暖意。
对于张林,他确实没有什么额外的情绪。
失望?或许曾经有过一丝。
在那段他刻意“低调”、观察各方反应的时期,他也曾给过张林机会。
如果张林能够沉住气,能够看清大势,能够真正把心思放在如何配合市委、如何推动明州实质性转型上,而不是急不可耐地搞自己的小圈子、惦记着那些虚妄的“大项目”,那么,结局或许会不同。
哪怕张林能力有限,但只要方向正确,态度端正,明洲未必不能容他,甚至可以在新的格局中,给他安排一个相对稳妥的位置。
毕竟,稳定压倒一切,彻底换将也会带来不小的震荡。
但张林的选择,印证了郑仪最初的判断。
这个人,格局太小,私心太重,始终没有摆脱旧式官员那种“权力寻租”、“Gdp至上”的思维定式。
他去掉了一个四海集团,却满心想着如何打造下一个“四海”,只不过这个“四海”要冠以政府主导的名义,要牢牢掌控在他张林自己手里。
他根本不明白,或者说不愿明白,郑仪和省里要的,不是一个改头换面的“新四海”,而是一个彻底告别资本绑架、真正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新模式。
张林,从始至终,都只是棋盘上一枚用于过渡的棋子。
一枚……不太合格、最终被弃用的棋子。
政治的残酷性就在于此。
它不是请客吃饭,不是温情脉脉。
它是一场关于方向、关于道路的严肃斗争。
当你选择的路径、你代表的力量,与历史前进的方向、与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背道而驰时,那么,无论你曾经占据多么显赫的位置,拥有多么庞大的资源,最终都难逃被时代洪流无情冲刷、淘汰的命运。
张林,不过是这个规律的最新例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