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皇帝母妃病逝的时候,特意给大长公主留了话,让她注意着勤王母子,帮她照顾着些皇帝,大长公主念及母妃与她交好,便也答应了下来。
只是她没想到,曾经受人欺负的四皇子,最后居然在层层党争中存活了下来,如今更是成了天子。
这些年里,曾经那位更受先帝器重的勤王一直低调行事,但他们姐弟也从未因此放松警惕,如今这家伙果然藏不住自己的狐狸尾巴了。
而孟宴卿如今竟也甘为他人棋子了。
“加派一队暗卫盯着古物司,”他忽然道,“尤其是许栀。”
夜风一怔:“您担心孟宴卿会对许司正不利?”
殷霁珩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狗急跳墙,不得不防。”
古物司的藏宝阁内。
许栀指尖轻抚壁画边缘,西域特有的矿物颜料在烛光下泛着异彩。
这幅《飞天乐舞图》刚由西域使臣进献,据说是出自敦煌匠人之手,有些技法早已失传。
“许大人,陛下口谕。”小吏匆匆进来,“要您十日内修复完毕,在月末的宫宴上展示。”
许栀点头,目光却始终未离壁画。
画中飞天衣袂飘飘,琵琶反抱,指尖拨弦的姿态栩栩如生。
“去取些明胶和砒霜来,”许栀甩开思绪,“这画上有虫蛀,得先固色。“
她俯身凑近壁画,忽然发现飞天裙裾处有一行极小的题记——“贞观七年,刘子龙绘”。
刘子龙!夏朝着名画家,真迹存世不足五幅!
许栀呼吸一滞,所有杂念瞬间抛到九霄云外去。
一直到了深夜,古物司的灯才总算熄灭。
许栀揉着酸痛的脖颈走出藏宝阁,月光洒在院中石阶上,映出一道修长身影。
殷霁珩负手而立,肩头落满清辉。见她出来,他微微颔首,扬起一个明媚好看的笑来:“你总算是忙完了。”
“你找我有事?”许栀下意识将沾满颜料的手背到身后。
他走近几步,递上一只食盒:“听说你晚膳没用。”
食盒里是还冒着热气的羊肉烩面,撒了葱花放了豆芽和胡椒。
许栀一怔,想起这是她不久前教府里厨子做的现代改良版。
“……谢谢。”她接过食盒,指尖不小心蹭到他掌心,手指有些瑟缩,差点丢了饭盒。
殷霁珩稳稳托住底部,无奈道:“你小心些别烫着自己。”
夜风拂过,带着初秋的凉意。
许栀低头喝汤,满足地弯起眉眼,长叹一口气。
忽然听见身边人问:“那西域刚进贡上来的壁画,很特别?“
“刘子龙的真迹,”她眼睛一亮,“有些晕染技法我以为早就失传了,没想到……”
话匣子一开就收不住,殷霁珩静静听着,目光落在她发间,那里插着那支他送的青玉簪子,她今日戴了。
“对了,”许栀突然想起什么,“你来找我,不只是送吃的吧?”
殷霁珩沉吟片刻:“孟宴卿可能在参与勤王的谋反。”
汤勺“当啷”一声落在食盒里。
“勤王?”她微微皱眉,似乎都快忘了这人的存在了。
曾经这人似乎来拜访过老侯爷,她和他倒是打过一次照面,只觉得那人瞧着温顺儒雅,却又透着凶相,并不吉祥。
似乎当时他也和老侯爷没有谈妥,走的时候皮笑肉不笑的,看上去阴森可怖极了。
“是,这些年勤王一直有些小动作,只是始终没有迈开那一步。”殷霁珩淡淡说着,“大概是趁着孟宴卿这次落魄,才不肯放过这个瘦死的骆驼,找了他当突破口,孟宴卿上了他这条贼船,也是抱着九死一生的心了。”
许栀面无表情地擦擦手,轻轻点头:“他的生死与我无关。”
“他若狗急跳墙……”
“那就让他跳,”许栀冷笑,“我倒要看看,一个连自己儿子都能拿来当筹码的人,还能无耻到什么地步。”
殷霁珩深深看她一眼,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钱大小的玉牌:“随身带着,若有异动,捏碎它。”
玉牌上刻着精细的螭纹,入手温润。许栀翻到背面,发现刻了个极小的“栀”字,与簪子上如出一辙。
“你什么时候刻的?”她忍不住问。
“在你……”他压低声音,朝着面前人靠近,“看不见的地方,做了很多。”
月光下,两人影子交叠在一处,又很快分开。
十日后,皇宫宴会。
《飞天乐舞图》高悬大殿,百官惊叹。
许栀跪坐在侧席,余光瞥见殷霁珩与皇帝低语,而不远处,罕见出席宴会的勤王殷昭霖正在不紧不慢地品酒。
“许司正,”大太监突然过来,“陛下赏您西域葡萄酒。”
她谢恩接过,却发现杯底压着一张字条。
“酉时,梅林。不来,孟煜危。”
字迹陌生,但这句话依旧如刀刺入眼帘。
许栀攥紧酒杯,面色不大好。
“不舒服?”殷霁珩不知何时站在她身侧。
许栀将字条捏成团:“有人约我叙旧。”
他眸光一凛:“我陪你去。”
“不必,”她起身,袖中玉牌贴着腕脉发烫,“有些事,该我自己了断。”
御花园梅林内。
秋风卷着落叶,一道熟悉的身影独坐在石亭边,长枪在他手中转了几下,又被他递到身旁侍卫手里。
听见脚步声,他猛地抬头:“栀栀……”
许栀站在三步外,月光下面容冷峻,看清那张斗篷下的脸时,眉头紧锁:“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当然是来找你的,”他笑了笑,“寒州回来的路程实在是太远了,我……”
“少废话,”她伸手,“孟煜呢?”
孟宴卿脸色骤变,突然拽住她手腕:“跟我走!勤王马上就要——”
“就要什么?”
殷霁珩的声音从梅树后传来,玄色蟒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十名侍卫无声围上,刀光映亮孟宴卿惨白的脸。
“谋反?“殷霁珩缓步走近,“还是……诱拐本王的王妃?”
许栀甩开孟宴卿的手,退到殷霁珩身侧。她看着这个曾经深爱过的男人,此刻只觉无比陌生。
“孟宴卿,”她轻声道,“你真让我恶心。”